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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摩团离开桐江已经很长一段日子了,罗副省长并没像传言中说的那样轻易倒下,相反,他给人一种勃勃向上锐气十足的表现。鲁一周等人的闹剧最终以自打嘴巴而告终。当得知副省长罗帅武真的要带队到桐江观摩,潘向明第一时间叫了季栋梁,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通,责令他务必在六个小时内让六家停工企业复工,哪家企业敢跟**叫板,取消一切优惠政策。管委会副主任胡玥也被狠狠训斥一顿,潘向明骂她小动作太多,问她是不是学游泳的?胡玥傻傻地问季栋梁,书记问我学游泳是怎么一回事?季栋梁没好气地说:“你去看花样游泳比赛就知道了。”胡玥为此心惊肉跳,生怕潘向明一激动,把她头上这顶帽子又给摘了。

观摩会开得很成功,罗副省长对桐江的工作给予很高评价。离开桐江前一天晚上,罗副省长在下榻的宾馆跟赵乃锌有过一小时的长谈,罗副省长严肃批评了赵乃锌,说他长着一颗没有过滤器的脑袋,怎么能相信楚健飞这种人呢?

“当然,我也有责任,我跟他是有一些个人交情,东方路桥我也帮着说过一些话,主旨是想帮这家企业做强做大,谁知……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幸好他在桐江没动下什么乱子,算是侥幸吧。乃锌同志,这种经验教训我们应该汲取啊。”罗副省长半是自责半是告诫,听得赵乃锌又感动又惶恐。

省电视台做的市长专访节目也如期播出,反响虽然没向明书记那篇文章大,但总算是在非常时期露了回脸,加上有观摩会诸多报道做衬托,赵乃锌也算风光了一把。

秋天就在这样的步履中姗姗而来。

这天下午,孟东燃刚送走徐副市长秘书,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孟东燃本不想接,自上次从省城回来,孟东燃有意加强了跟徐副市长秘书的接触,以前他是不把这类二号三号秘书当回事的,觉得他们那里没太大的情报。这些秘书见了他,也大都保持着一种低姿态的距离,知道还不够资格跟他套近乎。卢处长提供的那个绝密情报,让他意识到桐江格局很可能要有一次大调整。一次格局的变化,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一次仰望星空的机会,谁能侥幸成为那颗替补上去的星,比的并不仅仅是实力,还有对信息资源的占有,以及出手时机的选择。在最佳时机以最佳方式出手,赢的几率当然就比别人大。这些信息从何而来,你当然不能天天追在徐副市长后面,问人家啥时走。像徐副市长这个级别的领导,在组织正式文件下发之前,他是不会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因为这种事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变化,谁也不敢拿传说中的东西当枕头,不少人就是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终黄粱一梦,相信徐副市长绝不会这样。因此你想从他的工作热情工作态度来判断点什么,难度相当大。但人总是情感动物,对于一个即将离开桐江的人来说,他还是要流露出一些东西来的,尤其在背后,在自己的办公室或者最亲近的人面前。能在第一时间第一地点感受到徐副市长变化的,莫非他的秘书小刘。孟东燃刻意拉近跟刘秘的关系,算是非常实用的一项策略。对刘秘而言,能被孟东燃亲近,更是求之不得。秘书的命运虽说跟首长的命运连在一起,却又跟首长的命运大相径庭。这要看你跟的什么人,这个人现在是坐着直升机还是已经跳进降落伞。有些秘书因首长的升迁而美梦成真,多年苦修终成正果,离开这个让人羡让人烦让人如履薄冰、诚惶诚恐的岗位,一步跃入龙门,像别人使唤他一样使唤起秘书了。更多的则不然。徐副市长毕竟不是一把手,就算有心将刘秘提携一下,怕也力不能及。再者,他现在是鸿运高照,岂肯为秘书的提升给人留下把柄?刘秘的未来便成了一个谜,光明肯定没有,黑暗却随时可能降临。下步谁来,能不能继续留他做秘书,或者将他随便安放在哪里,无人知晓。这些都是非常揪心的问题。而孟东燃在秘书处的影响力,没有哪个秘书敢小瞧。拿一些有关徐副市长未来的信息换得自己的命运,对刘秘而言,实在是件很划算的事。孟东燃这边还没怎么抛绣球,刘秘的步子就跑得很频了,现在哪个秘书不是人精?

电话还在响着,孟东燃顺手抓起来,喂了一声。一个清脆的女音响起:“你好啊,我的大主任。”

孟东燃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问了句:“哪位?”

“我啊,怎么,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

孟东燃越发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是谁,也不好意思再问,模糊道:“是你啊,有事?”

对方显然听出他话里的破绽:“我是谁,说出来啊?”

这声音有点淘气,在这幢正经而又威严的楼里,每一个电话都是那么严肃、刻板、程序化,这样的电话不仅另类而且容易让人紧张。孟东燃下意识地朝门那边望了望,还好,门是掩上的,一条缝也没有,声音传不到楼道内。

“有事请讲。”他板起了面孔,身子也程序化地往正里坐了坐,一只手拿起笔,给人一种边听边做记录的错觉。

“说啊,我是谁,是你第几个小情人?”对方不依不饶,非要跟他兜这个圈子。

“有话好好讲,别乱开玩笑。”

“偏不,说啊,是不是小情人太多,听不出了?今天不说出来,我不会放过你。”对方像个无赖。

孟东燃的心情被破坏了,这种恶作剧式的不恭让他很不舒服,差点就把电话给挂了。

“孟东燃,连你小姨子的声音也听不出了,我是小霓!”对方突然气急败坏喊了一句,孟东燃一身冷汗。

叶小霓回来了!

叶小棠还有个妹妹,不过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叶小棠四岁时,父亲抛下她们娘俩,跟一个叫宋秋波的女人私奔了,私奔的结果,就是奔出一个叶小霓来。不过叶小棠的母亲并没有像怨妇一样以泪洗面,叶小霓三岁那年,她带着叶小棠,千里迢迢到甘肃酒泉,将自己的丈夫叶策光“抓”了回来。叶策光那时是酒泉一家夜光杯厂的技师,而她的小情人宋秋波在酒泉一家农业学校任教师。叶小棠的母亲领着叶小棠,在那家厂门口坐了五天,总算把叶策光的心坐转了。风高月黑的一个晚上,叶策光学当初跟宋秋波私奔一样,带着妻子和女儿悄无声息回了老家桐江,只留给小情人和小女儿不足五百元的生活费。两年后,宋秋波带着叶小霓来到桐江,想学当年叶小棠母亲那样再把叶策光抢回去,却被告知叶策光患了不治之症,而这个时候的叶小棠母亲正用一种属于女人的方式惩罚着叶策光。她没收了叶策光的工资,不容许他住在家里,只在单位为他要了一间小房子。她给他送饭,但绝不容许他回家,更不容许他再碰自己。依她的话说,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她说:“我要让你尝尝,被人抛弃是啥滋味。”或者说:“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不讲,因果报应却是要讲的,臭男人,你也有今天啊,哈哈。”

宋秋波不知动了哪根神经,竟然没哭没闹,主动留下来陪伴自己的情人。有人说这就是爱情,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也有人说宋秋波是无可奈何,担心她一旦离去,自己爱过恨过的男人会被叶小棠母亲折磨死。女人是男人前世的冤家,男人才是女人现世的魔。谁能说得清呢,上辈人的恩怨,到现在看起来还跟魔幻电影一样,辨不清哪是情哪是仇,或许情和仇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叶策光还是很快死了,死在宋秋波一大把眼泪里,死在叶小霓悲恸欲绝的哭声里。宋秋波是个人物,她从没在叶小霓面前说过叶策光半句坏话,非常有计谋地将所有的不幸还有痛楚全都归罪给叶小棠母亲。因此,叶小霓打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好父亲,很爱母亲,可惜这世上有个坏女人,那坏女人还带着一个坏女儿,是她们合伙抢走了自己的父亲,最后又联手折磨死了自己的父亲。

仇恨一旦用这种方式种下,开出的花结出的果,比罂粟还可怕!

叶小霓终于长大终于工作,她亲口告诉叶小棠母女,我不会让你们幸福的,欠我们母女的,你们要一点一点还回来。

孟东燃是局外人,本不想掺和到叶家这段恩怨中去,可掺和不掺和由不得他,因为这里面有个叶小霓。

孟东燃第一次领教叶小霓的厉害,是跟叶小棠婚后第二年,叶小棠因为快要临产,回了桐江。他当时工作太忙,请不了假,还坚守在三江。叶小霓鬼使神差就杀到了三江。她以自己正当妙龄的绝对优势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大皮厚,以凌厉无比的攻势向独守空巢的孟东燃发起攻势,不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孟东燃:“我爱你,你是我的,不可能属于她。”还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将自己扒得一丝不挂,强行钻入孟东燃被窝,扬言,你胆敢对我不那个,我就这样跑出去,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孟东燃打发走老婆,就是为了睡小姨子!

孟东燃吓得浑身哆嗦,既不敢那个也不敢不那个。叶小霓一个反扑扑过来,强行抱住孟东燃,一边热情地蹂躏他一边问:“我让你娶我,你敢不敢娶?”

孟东燃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不敢。”

“那我就折磨死你!”

叶小霓说到做到,打那以后,只要一有机会,就往孟东燃这里跑,来了就要折磨,有一次竟然当着叶小棠面调戏孟东燃。

直到叶小棠母亲闻知后给她跪下,叶小霓才得意洋洋地说:“我暂且放过你们,不过游戏还没有结束。”说完,大笑着扬长离去。

如今,两位斗了一世的母亲已相继离世,这笔恩怨本该结束了,但叶小霓总在心情好或者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跑到孟东燃地盘上搅上那么一下子,搅得孟东燃家鸡犬不宁。叶小棠已不止一次跟孟东燃发出最后通牒,说他再跟那小妖精眉来眼去,她就从楼上纵身一跃,让孟东燃名垂青史!

这么可怕的声音居然没听出来,孟东燃倒吸一口凉气,这姑奶奶,又跑来做什么?

“姐夫啊,快来看我,你小姨子住在君悦大酒店。”

孟东燃吓得没敢再听下去,啪一下压了电话。

胸口直跳,呼吸也开始紧张,感觉就跟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当场逮住一样。过了一会,电话又一次响起,孟东燃抓起电话,又迅速放下,心里道:“姑奶奶,你再不要乱折腾了,我怕你还不行么?”

手机响了,一看是梅英打来的,孟东燃接起。梅英问:“怎么不接电话,不在办公室?”

“在啊。”孟东燃脑子没转过弯来,等梅英问第二句,才明白刚才压断的是梅英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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