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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放心就是了?

这话他们两个当然是可以随便说的啊,  不,是除了他们陈留谢氏的人以外谁都可以说,  毕竟最后真要是将它着落到了实处,  为此支付代价的也只会是他,是他们陈留谢氏。

谢礼客气地笑了笑,却是摇头道:“还是别了。我只是个族弟,  长幼有别,如何能如此随意插手远族兄的事情?”

这话说完,都不等王绅、庾筱两人再说些什么,谢礼就先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稍后梦境世界中再见。”

他微微颌首,  放下了手中的车帘。

待他在马车里做好,  车夫半躬身,对王绅、庾筱这两位世族子客气作礼,  便就一拉手中缰绳,驾着马车越过王氏、庾氏的两驾马车,  往外间街巷而去。

“他生气了。”王绅道。

庾筱面色不动:“不早就已经预见  到了的吗?”

王绅哑然,少顷后才道:“我也回去了,  稍后梦境世界里再见罢。”

王氏的马车越过她,  也往牌坊外的街巷去。

这一片地界里,  一时就只剩下了庾氏的马车。

庾筱仍然提拉着车帘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目光遥遥看着那牌坊之外的街巷。

时常有马车、牛车从太学这里驶出,汇入那长长的车流之中,  成为它们中的一份子,踩着淡薄的昏黄日光离开。

马车车辕边站着的车夫不敢打扰,只低头束手静默。

“我们也走吧。”

庾筱将手中的车帘放下,  自己坐回到了车厢更深处。

车夫应了一声,连忙在车辕边上坐了。

这一驾马车便也成为了这浩荡车流中的一部分。

这边厢的三个小童再一次将小小的谋算搁置,似往常很多次的那样,仍旧维系着家族的盟约,那边厢的孟彰也陪着谢远,一个个郎君、女郎地去拜会,将行雨符、兴云符这等求雨相关符箓的变动同他们细细分说清楚,以消弭因那其中的变故调整而积攒下来的嫌隙。

“我道是什么事情呢?需要阿远你特特地往我府上送来拜帖,还带上了孟彰小郎君。原是为的这个。”

一位摒弃了更为繁琐的珠钗华饰,仅以一枚紫檀木钗挽发的女郎笑着摇摇头,很有些恍然大悟地道。

“似这等事情……”女郎话语一时停住,少顷才继续道,“倘若你是打算完全撒手不管,那我该是会生气不错,可你不是。”

女郎的目光从谢远的身上转过,在孟彰的身上停了停,对上孟彰的眼睛,强调一样道:“你们不是。”

“你们只不过是想了另一种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而已。”女郎眯眼一弯,笑道,“既然如此,我为何又要为此恼怒不已?”

谢远坐在那女郎的对面,手上端着一盏水月流浆,他静默听着,似孟彰一样不插话。

女郎面上笑意加深,她问:“说起来,那些符箓你们还是需要的吧?”

谢远一时没有接话,而是先行看向了孟彰。

那女郎也跟着看向了孟彰。

她听说过这位小郎君,从很多人的口中。

家族那里,时常来往的女郎、郎君,街头巷尾处的议论,以及谢远这些真正亲近的友人。

在这些悠悠众口里,她也拼凑出了一个该是属于这位小郎君的形象。

病弱、坚韧、聪慧、理智、仁厚、神秘……

这些都是孟彰小郎君身上贴着的形容词。

女郎也明白这样勾勒、堆砌出来的形象,可能会同真正的孟彰小郎君有着相当的出入,但到她真正看见这位传闻中的小郎君时候,她才明白这中间的出入到底有多大。

那些形容词都是可以贴在这位小郎君身上的,因为它们确实描绘出了这位小郎君的某一个部分,但单纯地堆砌乃至循着这样的形容极尽夸耀地去畅想,也仍旧不能真正地描画出一个孟彰小郎君来。

女郎心下暗暗拍掌慨叹。

其实还是谢远更为贴切地同他们介绍了这一位小郎君。

——星火。

这位小郎君真就是星火一样的人物。

星辰一样的安静,星灵一样的神秘,星海一样的悠远莫测,同时又不缺火焰的炽烈。

女郎隐去唇边的笑意,同时也压下心头骤然升腾的忧虑。

星火,星火……

对于被星火所照彻的天地、被星火所点燃的人间来说,它当然是最美好、也最珍贵的存在,但是对于星火自身来说,却未必。

因为在那无边的黑暗与冷寒之中,星火都总是最先被侵蚀的那一个。

尤其是那在最黑的夜、最寒的冬里燃起的星火,更是如此。

女郎这样想着,低头洗净了手,特意取来各式器具,为孟彰调制了一盏融汇了精纯香火与月华的琼浆。

看着被分送到孟彰面前的、像是流淌着的玉髓的琼浆,谢远都不自觉摇头。

“我的呢?难道这等上好的琼浆就只有孟彰一个人的?”

女郎将杯盏送到孟彰面前以后,才抬头对谢远露出一个礼节性意味特别明显的笑容。

“你今日要能给我特别奏出一首琴曲来,我这里自然也会有你的一盏琼浆。如何,要不要将你的宝琴给取出来?”

谢远沉默一瞬,很是珍惜地将手中的杯盏抬起,递送到唇边来小心地品尝着其中的浆液。

“不敢求不敢求,这个就挺不错的了。”

女郎轻哼一声,那目光再回转到孟彰身上时候,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了温和的笑意。

“这琼浆里虽然合入了香火,但这香火是用秘法精纯过的,同其他的香火不同,不会给我们这些阴灵的魂体造成什么影响,更兼其中还有月华作为调和,对我们阴灵的魂体更是大有补益,你且尽管受用就是。”

这时候,谢远的目光也幽幽地转了过来。

却不是在看孟彰,也不是在看那女郎,而是看着被送到孟彰近前的那杯盏。

他这作态甚为自然,不见任何浮夸意味。但孟彰和主人家都知道,这其实就是谢远在明白地做表示。

那真的是好东西,不存在什么妨碍,他可以随便享用。

女郎的目光一时就重又回到了谢园身上。那似笑非笑地样子,着实让人心惊。

“远郎君。”女郎慢条斯理地开口唤了谢远一声。

谢远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但他面上不显,无辜地看着女郎:“那好东西我没有,难道还不许我眼馋一下么?”

女郎笑着点头:“眼馋自然是可以的,可远郎君这副情状,不是就显得我这个主人家招待不周?”

这样说着,女郎又一低眉眼。

眉飞轻愁,眼含忧郁,此刻的女郎尤为让人心怜。

“是妾失礼无状,怠慢了郎君,但是郎君今日难得上门,却连一首琴曲都不愿奏给妾听,让妾也能领会那传闻中的妙曲神意……”

谢远唇角上扬,是在笑的模样,但那眉眼却压低着,又是无比忧虑的情状。两般情绪交杂冲击,也使得他那张俊秀的面容都显出了别样的滋味。

女郎的面皮顿时抽了抽,竟是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唉。”谢远长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娘子所求,但娘子也该当知晓,琴乃是心音,那绝妙的琴曲,也该是因那幽微的心音而生,非是……”

听着谢远和那女郎的来回答话,看着他们你进我退的拉扯,孟彰将那杯盏端起,慢慢啜饮杯中的琼浆。

不得不说,这备受谢远喜爱的琼浆确实非同凡响。

才刚入喉,那琼浆便自己化开。

香火中天然浸染的暖意包裹住了月华的清凉,也消减了它的寒意,以至于那琼浆中的一切的显得恰到好处。

化开的香火和月华又不会太过猛烈,以至于冲撞魂体,磨损魂体根基。它温和得超乎孟彰的想象,不,该说是温暖。

那更贴近人体的温度,竟然让孟彰在某个瞬息间生出一种被自己的肉身庐舍护持的、还活着的错觉。

孟彰下意识地半垂落眼睑,体会那种难得的暖意。

谢远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话头,此刻正含着笑,转头来看孟彰消化那琼浆。

女郎也转了目光去看。

“你可真是幸运啊。”能在有生之年,等来这样的一位知己……

女郎所有未尽的言语、未曾言明的心思,谢远都明白。

但他并不认同。

“不,”他摇头,“幸运的不是我。”

“或者说,不止是我,还有你,还有天下黎庶以及……”

“这一方世界。”

女郎愣怔片刻,先是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

但下一刻,她面上的笑意就压了下去。

“可对这小郎君自己而言,或许未必是这样。”

谢远沉默地看着孟彰半饷,再一次摇头。

“或许未必。”

女郎奇异地看向谢远,头一次觉得自己大概也没有那么了解这位挚友。

谢远低低道:“好事还是坏事,你我都不是孟彰小郎君,说得都不准,也不算数,只有孟彰小郎君自己,才能有真正正确的定论。”

世人所论,收获是好事,失去是坏事;提升壮大是好事,折损衰弱是坏事;生存是好事,死亡是坏事;成功是好事,失败是坏事……

细论起来,这大抵也不算错。

但,人这一生,到底什么是收获,什么是失去;什么是壮大,什么是衰弱;什么是生存,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成功,什么又是失败……

那都得由那人自己来论定。

世间或许存在标准,但那标准只是大众的认知与论断,并不真适用于所有人。

似孟彰这等不同庸常的小郎君,自也有他自己的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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