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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文安挤在狭小的牢笼中，她身旁的一个女子微微动了动，文安抬手，铁链磨着手腕已经结满血痂的伤口，抚上女子的额头，手心里传来的热度，让她紧皱眉头，犹豫再三还是向跟在牢车旁的押送小吏开口。
“大人，您行行好，给口水吧，灵儿高烧不退已经四日了，再拖下起，要出人命的”
小吏瞥一眼奄奄一息的李灵儿，拿出鞭子在空气中挥舞，鞭子划破空气，劈啪作响，一旁的李灵儿虚弱的拉着文安的衣袖，对着她摇摇头
小吏说：“世子妃，我给您说句老实话，你们去的地方生不如死，不如让她死在这儿，还算是个解脱，少受点折辱”
文安不再言语，将李灵儿靠在自己怀了，免得牢笼上横生的倒刺在刮着她的皮肉
到了傍晚，李灵儿已经眼神涣散，只听见吸气不见呼气，文安轻晃着她，想让她保持清醒，马上天黑，边疆的冷气会要了她的命。
入夜，牢笼的的几人挤在一处相互取暖，文安忍着寒风，将灵儿放在人群中，已经高烧的她，不敢在吹寒风。
李灵儿在半生半死之间，睁开眼，看见双目紧闭，唇色发紫的文安，沙哑着嗓子，唤着文安。
文安本来也没有睡着，听到李灵儿的声音马上睁眼，侧了侧身子，尽量挡着寒风，询问李灵儿是否饥渴
李灵儿摇了摇头，盯着文安右眼眼尾，尽量集中着涣散的意识，三枚相连成弧的小痣，小小的三枚痣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明显
文安摸了摸李灵儿依旧滚烫的额头，小声哄道
“灵儿，再坚持一天，明日我们就到了，让军营的大夫给你看看，就治好了。”
李灵儿心里明白，她们被贬为奴，进了军营就是军妓，怎么可能会让大夫给她瞧病，更何况……
她心里了然，她的路算是走到头了，用尽力气握住文安的手
“世子妃，您不该受那样的折辱”
文安苦笑着摇摇头，反握住李灵儿的手
“跟了我，才让你受苦，你本不该受牵连”
文安十六岁嫁入世子府，魏国世子二十六岁，体有顽疾，文安成为世子妃一年，未曾圆房，反倒日日为一口气在西天的世子忧心，世子身体不见好转，却因魏国攻打晋国失败，世子府被满门抄斩
上下七百人，男子杀尽，女子充公，连文安母家都差点受牵连，因为文家世代是功臣，才不至于受罚。
文安本来应该与世子关在同一处大牢，但世子为了保住她的命，将她与一名容貌与她相似的婢女调换，世子血溅刑场，文安和其他婢女被押送军营，李灵儿是她母家送来的一个婢女，因为那日来不及离开世子府，跟着文安被抓了起来。
李灵儿未坚持到日出便没了呼吸，文安眼睁睁的看着卒吏扯出李灵儿的尸首，扔到戈壁滩。马车晃荡着前进，逐渐看不到李灵儿的尸体。
文安心如死灰，她思考着自己的以后，也许死在军营，也许沦为娼妓，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她不愿面对的，从前她是明州最负盛名的美人才女，如今却沦落到这漫无边际的戈壁滩。
她闭上眼，微微叹口气，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或者还有一丝希望，可那希望渺小得让她看不见。
正午，三车囚犯被押送至军营，文安拖着沉重的脚镣，跟随队伍穿过练兵场，她能感受到那些士兵能够穿透人的目光，面对带着赤裸裸欲望的眼睛，文安心中绝望。
被押进专门关押军妓的牢房，早就在此的军妓与文安搭话
“你从哪里来的？”
“京城”
“哦，家里是朝堂上的吧，也是受了连坐进来的？”
“嗯”
文安看着六寸见方的窗户，一时出神，自己当真就变成军妓了？
“想什么呢？”
女子戳了戳文安，“好死不如赖活着，万一仗打完，那个兵看上你，能把你娶回家，也算熬出头不是？”
“身子早已残破，怎会被人怜惜？”
文安疑惑的看着女子，那女子生的清秀，眉目间有几分小姐的娇俏，想必从前也是哪家的千金吧？
“我从前是贾家的二小姐，我家本来很好，后来因为受奸人所害，才会沦落至此”
女子话说的轻巧，脸上却是可见的难过，“原来我也想着一死了之，何必受此折辱，但是既然我活着，总得寻个活路不是？”
文安低头沉默不语，她不知该如何应答。
“或许到明年春天，仗就打完了，那时我就可以嫁人了”
女子不紧不慢的说。
文安抬头看她，不解，军妓还能嫁人吗？
“有个人，和我约好了，等仗打完，他就娶我，他不嫌我”
女子笑着，带着眼中带着希望。
“我们都是京城来的，说个名字吧，我叫贾枫，以后互相帮衬着”
“我叫文安”
贾枫瞬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问，
“文家的人？”
文安点头，看着一脸严肃的贾枫，不明就里。
“我就问问，没什么，等会儿若有人来，你便上前，他能带你洗洗”
贾枫朝里挪了挪身子，“你信我”
文安点点头，倚在角落便沉沉睡去。押送的路上，一路都在担心李灵儿，饭食都是紧着她吃，行路劳累，加上每日食不果腹晚上又是彻骨的寒风，她早已疲乏至极，如今着牢笼再简陋，尤有石墙挡风，干草保暖，不知不觉便睡了几个时辰。
傍晚，贾枫叫醒文安，说可以去洗洗了。
文安脑袋沉重，挣扎着说：“我后背有伤，过几日再冲洗吧”
文案背上有被牢车上的倒刺扎入生出的脓包，也有被卒吏抽打的鞭伤，新伤叠旧伤，有几处已经溃烂，黑红的腐肉狰狞的趴在窄薄的背上，密密麻麻，已经见不到原来肌肤，透着几分恐怖。
前来选人的士兵已经走到牢门前，看着躺在地上的文安，问：“新来的？”
贾枫抢着回答，文安吃力的爬起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扯出去，几个兵带着一群军妓朝着不同的营帐走去。
文安再被扯出牢门的时候便知道，贾枫是在骗她。她原本就不相信，军队里会给军妓洗澡，之前只是对贾枫的话半信半疑，现在她知道贾枫不可信。
文安绝望地闭上眼，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不敢去想。
原本前进的步伐被迫停下，文安身边响起问好将军的声音，抬眼望去，昏暗的火光下，一个魁梧的男子走过，闪着寒光的盔甲让文安一时间失了神，嘴中喃喃，
“定边将军？”
“你说什么？”文安身边的女子小声问道。
文安摇头不语。
“别惹将军，他不是咱们能想的”
女子好心的提醒文安。
营帐里男子的叫喊声与女子嘶哑的叫声此起彼伏。空气混浊，汗味与各种不知名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文安受不了，突然呕出一滩酸水，身旁的女子看见，马上挡住文安，悄声说：
“赶快擦干净，被发现要折腾死”
“谢谢”
文安擦了嘴，与女子躲在一角。
“今晚他们带来的人多，士兵白天训练狠了，来的人不多，若是没人看见我们也算是躲过去了。”
女子警惕的看着那些聚集在一处，好似野兽一般的男人
“最近战事紧，他们训练累，没有几个人有力气，能躲一次是一次”
“多谢你”
文安小声的道谢，躲在女子身后不去看里面的混乱。
“我看你年岁不大，别被这些人糟蹋了”女子看了眼文安，“你生的这样俊俏，身子又清白，若是被人能看上，便跟了去，别在这待着。”
“和贾枫一样？”
“她模样好，找了个心眼不坏的小兵，挺好的”
女子顿了顿，“白天我听到你说你是文家的人？”
文安点头
“贾枫是因为文家才到这里来，原来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她恨极了文家的人……算了，来到这了，还提什么以前呢，你以后躲着她点，顾好自己”
最后几个兵离开，文安一行人被带回牢房，她们躲过了一劫，那几个被糟蹋的女子已经昏迷，像堆垃圾一样被扔在墙角，见到神色如常的文安，贾枫黑着脸在墙角睡下。文安知晓她不悦的原因，也不去理她，挨着帮她的那个女子睡下。
以后几日，魏国卷土重来，所有士兵都上前线，剩下的人也紧锣密鼓的训练，整个军营都处在紧张的氛围中。
牢中的女子三三两两挤在一起，讨论着战事结束，那些士兵又得是怎么折磨人。
文安想着自己的前半生，过往的事一件又一件，从她幼儿到及笄成婚，命运似乎只是推着她前进，她来不及思考便陷入到一个又一个事情中。
战事暂时告一段落，百万军士归来，血腥味充满军营角角落落，关押军妓的牢里此时，却迎来不速之客。
“青衣，他是谁？”
文安悄声问着身旁的青衣，青衣便是那日护着文安没有被糟蹋的那个女子。
“他是将军手下的副将，兰寺”
青衣盯着身上还带着血痕的兰寺，也带着疑惑
“他与将军从不踏入这里，不知今日是来做什么？”
兰寺环视一周，问道：“谁的右眼下有痣？”
牢中的女子面面相觑，不知这样莫名的发问是什么意思。
兰寺一个一个的检查，轮到文安时，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眼下的三粒小痣，瞳孔惊讶的收缩，马上将她带到主将的营帐里。
文安看着一身铠甲的将军，那日在昏暗里看到的模糊将军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阳明看着眼前囚衣脏污，头发蓬乱，面色憔悴的女子，除了眼尾三枚清晰可见的小痣，他无法将记忆中那个粉雕玉砌的女孩与眼前人联系起来。
“将军，牢中唯有此女，眼下有痣，且是三枚”
兰寺也不知晓阳明在听到新来的军妓眼尾有三枚痣时，为何会如此激动，刚从训练场下来，顾不得歇息，便要寻找这个女子。
“知道了，你下去吧”
打发走兰寺，阳明仔细的看着站在下方的文安，几经踌躇，才鼓起勇气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
“文安”
文安立在下首，心中涟漪万千，却不敢开口
“可是明州人？”
“你是阳明吗？”
文安抬起头，看着阳明，“从前在云山下的阳明”
阳明听到文安这样问，瞪大了眼，冲到文安面前：“你是安儿，对吗？”
“是，是我”
文安心中一松，是他，是那个站在墙外和她发誓，立志要做将军的阳明
阳明扶着文安坐下，眼眶通红
“听闻你嫁到世子府，本以为你会安稳活着，没想到，再等到你的消息居然是……我以为你死了，今日听到手底下的人说，新来的人里，有人眼下有三枚小痣，我不敢相信真的会是你!”
“我本该死的，魏德永将我与一个婢女调换，我才得以苟且”
文安抹去眼泪，微笑着说：“你实现当年的誓言，已经成为一个无可匹敌的将军”
“若不是你，那会有现在的我……”
阳明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文安，心疼极了又不知该说什么，不断叹气
“如今我成阶下囚”
文安无奈的笑了，“世事总是无常”
“别怕，从今往后，只要我在，你便不会再受苦”
拆掉文安手上的镣铐，看着她腕上的伤，阳明眼中痛楚
“若是当初，我能向前一步，向文家求娶你，便不会有这样许多的祸事……都怪我，我只想着立功沙场，想要扬名立万，想要实现当初的誓言……”
“你已经很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不要怪自己，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无法抉择的”
文安温柔的说，“现在能遇见你，我已经很庆幸”
阳明退出帐外，守在门口，文安在帐内洗浴，直到厨房连送两次热水进去，文安才唤阳明进去
文安穿着阳明的衣物，十分宽大，脚上疤痕褪去，新长出来的肉颜色粉嫩，此时踏在阳明的鞋里，宽大的不成样子
脸上的脏污褪去，眼下的痣愈发显眼，文安面容憔悴，两抹轻眉不安的蹙起，长发一缕一缕的披在肩上，黑发与苍白的皮肤称得文安娇弱非常
“送热水的老妇说你身上有伤，我让军医给你瞧瞧？”
文安看了一眼阳明，垂下眼眸，轻声问到
：“军医可是男子？”
阳明答应，随即一愣，明白文安问出这话的意思，她是女子，不是自己手底下那些三大五粗的男人：“军队里都是些男人……”
“我的伤已经快痊愈，不用看了”
文安眉眼低垂，带着些许脆弱，阳明心头猛然一疼
“女子身上留些疤痕，总归是不好…”
“我是女子，若要大夫看，便将我许配给他，我便让他看身子”
文安执拗的看着阳明，她没有骗阳明，她身上的伤基本痊愈，剩下也已经结痂快脱落，再看不过是徒劳，反倒被人毁了清白。
文安态度坚决，阳明不再多说什么
在吃饭时，两人谈论起从前的时光，前尘往事似乎就在眼前，他不是将军，她也不是已死的世子妃，只是两个多年未相见的故人，在一起谈论从前。
入夜，阳明让文安先住在自己的营帐里，他自己则到兰寺的营帐内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