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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但凡待在一边,这大哥就能和她相安无事。躺平听话的病人最好不过,石不渝也能打理买来的药材。
咚咚的鼓声响起,回过神来,日色转红,不远处的人无知无觉地睡着,脸色也笼上一层熏红。
下半日气温上升,影响人自身的体温,最可能发起烧来。这人一身伤不知背了多久,这里又条件不好,石不渝担心他会烧起来,每隔半个时辰去观察他的体温。
担心的事果然发生,触手所及,微微发烫。
石不渝一脸忧愁,见伤者眼皮颤动,猜他没有睡实,低下头去轻声说:“你醒着吗?”
他含混咕哝一声。
“那你听我说。你伤口愈合不好,现在烧起来了,这里四面漏风,只会加重你的病情,这样不行。我去找个住宿的地方,你不要动,我一会过来搬你过去。我会想办法,不让别人看见。”
石不渝准备起身准备一些热水和凉布,这一去可能会花一些时间。
“不用。”
石不渝一顿,皱眉盯住他:“你知道热症可以有多严重吗?”
他闭上眼,“我知道,你不用忙。”
石不渝又气血翻涌,嗓子一紧,想起刚刚才被刀锋威胁过,放低声气:“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缘故,但信我,你这样下去身体会搞坏的……”她咬了咬牙,想出了从来没用过的技巧,师兄姐说对讳病忌医的病人用这一招,再顽固的人都会听一听。“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想你恢复健康呀……”尾音有些飘,但效果能……保持吧?
石不渝带着一脸僵硬的温柔,他撩了眼皮。
“待在这,不要做多余的事。”
石不渝本性暴露,不顾底下是青石板,跪坐在旁边,开始了热症危险性的一刻钟说教。
之前含有问句的话他还有一个明确答复,面对嘈杂的背景音,似乎反而心安理得,闭着眼平躺着。倒像个配合的病人了!石不渝丧气地停下,心里有了计较,既然对方无论如何也要和自己的身体作对,就没有医者也要听凭他任性的道理。
沉默下来,只剩下拧布巾的声音,井水冰冷,和着一点煮开的热水,没有那么刺骨。生气的是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事,小心的也是面前受着伤病的疲惫身体。
石不渝不明白,似乎她的举动总是与旁人相悖,秉持着最简单的道理,他们却总是,像蒙着一层纱,看不清。
悄悄收拾了东西,等他呼吸平稳有一段时间,从箕坐起身,放轻脚步去向门口离开。
才走出两步,余光里地上的身体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耳边一阵风,脖子就被掐细了一圈,立马空气就流不动,发不出声音,腿上被一踢,人就被惯在了地上。
下意识一脚踢出去,半空被捉住,随着一声诡异熟悉的闷响,石不渝张开嘴,无声痛呼一声,额冒冷汗。
颈上的力气稍微放松,让她得以呼吸,连喘两口大气,眼前垂下一片阴影,一张脸怼到石不渝面前,眼底有血丝,但那种血腥气并非只是那样。之前只是威胁,但现在发现她不再识相,变成了真家伙。
石不渝感到后悔和恐惧,对方可以感觉到手底下逐渐加快的呼吸,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他松了劲,手虚环着脖子,石不渝也不敢动。
他曲着一条腿半跪在一侧,歪着头,“我会放下水和食物,我离开小方城前,留在这里。”
他自知不需要多余的话,将两条手臂扣在身后,将人拽起来,一路推到屋檐下的柱子前,解下棉衣上的腰带,把人和柱子绑在一起。
绑得紧,手腕疼痛,石不渝不敢说道,只是张了一下嘴,就得到一句堵上嘴的警告。
他捂着腰部伤口回到地铺上,“我明天就走,在那之前老实待着。”
石不渝动了动手,慢慢滑坐到地上,万分颓丧。
想起了那个老妇。
咕哝声低不可闻:“我只是想要帮你们……”
躺回去的人毫无反应,其实他大可以连嘴一起绑上。恐惧逐渐褪去,石不渝想第一次被刀抵着脖子,却还能正常地交谈交互,并不是她没有心肝,而是感觉这人并没有恶意。这次明晃晃的杀意在眼前,是触及他的底线。
但凡不做可能暴露他的事情,就不会这样。
但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不能说清楚。石不渝自问从见面以来,言语功能方面表现正常。
手上的疼痛转为麻木,石不渝自觉十分失败,自暴自弃地嘀咕,说明明说清楚一个字,或许就能和平解决的事,为何一定要用暴力。
听到他的问句,原来这些都被听了过去。
“后悔救我吗?”
石不渝一时沉默,最后冒出了一个回答:“那样有违医道。”
他发出一个声音,不像笑。
石不渝等他说点什么,却等到了一句:
“那样的医道,哪里都没有。”
石不渝像只鹌鹑,背靠柱子安静坐等。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他始终睡着,甚至一动不动,但呼吸并非完全平稳。
被绑久了,浑身上下不适,石不渝靠着胡思乱想转移注意。想的最多的,还是这个人的身份和目的。
石不渝数着心跳,从上一次鼓声响起为止有点一段时间,但又还没长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而那人的呼吸已经平稳至此刻。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脚,改成一个两腿曲摊在地面的坐姿。扭伤的腿小心放置地面,呼出一口气,侧耳去听呼吸声,才继续往后伸脚,差一点点,就能够到柱子。
皮革制成的腰带难以挣脱,但受力使手的位置缓缓往下滑动。出了一头汗,手指伸了伸,勾住鞋底。
石不渝眼神一动,心跳陡然上下,余光去瞥屋顶下睡着的人,所幸他继续无知无觉地睡着。
在外行走一年,多出两个心眼,鞋底里藏了个刀片,手指大小。其实使不上多少力,每日踩在脚底,也就踩个实在。
但此时不同。
石不渝把这腰带,当成那个人,磨出了不破不罢休的毅力。
从日落磨到月上中天,中途停了数次,一开始是担心弄出了声响,而越到后来,石不渝的反骨逐渐被焦躁取代。
他是睡死了吗
不醒不察觉,应该是好事。但这样都无知无觉,意味着什么?
接触不到人,什么假设都白搭。石不渝一抻酸痛的手,更大力地折磨腰带。
等双手得了自由,握住小腿,压抑着呼吸,手上用力,摩擦声的同时,终究忍不住溢出一点痛呼。
原地坐了一阵,整理起飘荡的神志回到体内。
石不渝摩挲着手,一步步走到这个人身侧,一脸复杂地俯视下去。
他依然没有感觉。
叫你把身边唯一的医师绑起来。
石不渝紧皱眉头重重叹了口气,伏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脖子,月光顺着棚顶的缝隙漏下,显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去握他的手,就碰到一手冷汗,撩起眼皮,眼珠毫无反应。
火已熄灭,四面漏风的马棚里寒严露重,这样一个伤重不愈,又发着烧的人,喜闻乐见地病重,陷入昏迷。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该病弱的时候,都一样脆弱。
生命啊……
马棚的干草给全部收集堆起来,解下棉衣盖在他身上,石不渝穿着中衣,背靠墙壁,托着两边腋下,把人拉着半躺在自己怀里,隔着三层衣服,滚滚热度还是传到身上。拉起毯子,往两人身上一裹,掖掖边角,确定没有风跑进跑出。
石不渝呼出口白气,仰头思索:这么折腾了半天也不醒,叫醒就不想了,但这么一直醒不过来不行。怎么办。
最好叫他的名字保持沟通。但大兄弟,大哥,混蛋玩意,你叫什么名字?
新月如钩,关城清寂,石不渝想应景地哼两首歌,奈何对西北乐派不熟,犹豫了半天,起了个汉乐的调。
时不时这么来上一曲,疲惫逐渐爬上,石不渝开始瞌睡。
猛一点头再度醒来后,一看病号还没反应,石不渝再度循环,这次直接带上歌词,唱到第二节,正入情,嘴突然被滚烫的手捂了一下。
“再唱就要哭了。”
那手细细索索地钻回毯子下头,石不渝松了口气,感觉那声音还虚弱着,不敢放心,喂他喝了些准备的热水,但没有胃口。
喝下热水,他一动不动,似乎再没有多余的力气,眼睛也又闭上了。
石不渝担心他这是又昏过去,坐到原位让人靠回去,立刻问:“你赶脚如何?”捋了捋舌头,“真是暮宿陇头,冻得说不好话。”
他往两边摆了摆头,没有多余的动作。
“是吗,这时候最难受,熬过去会好一些。”
絮语填满了空寂,勾着一丝意识,兜兜转转在窒闷的黑暗里,眼皮颤动,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唔嗯作为回应。
“游走了大半个国,遇人一大半是大哥阿兄,你说我喊一声大哥,你知道是在叫你吗?”
“你昏过去了,别人都不知该怎么把你唤回。告诉医师名字,是就医的基本知道么?”
“我姓石,名不渝,我母亲向往洗风堂祖师,自己是外面嫁进来的人,便格外想融入这个,她自己理解的理想……”
“我把姓名和来源都兜给你了,怎么说……”
“日月之易,矜口之含。”
他声音轻微,中间还有停顿,石不渝一开始有些没抓住词,脑海里转了两圈。
“易哥,我虚岁二九,这么称呼没有僭越吧?”
他又没有反应,却有一点几不可闻的□□。
环绕着对方的身体,颤抖也清晰地传达到自己身上,没有办法分担那种痛苦,石不渝一时沉默。
拾起落下的情绪,将声音放得又轻又缓:
“易哥,你认识我师父,可曾听说过,洗风堂有个习惯,凡出师的医者,都会起一个号,来往的人不称呼互相的名,不称呼字,只以号相称。”
“或许是祖师传下的风气,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寒衣道人,连直系的后人也说不出祖师的名字,只有一个号传下来。”
“不过我觉得我的名字很适合当号,不渝不渝,要不然到时候直接挪用,你觉得呢?”
石不渝扯了扯有些下滑的毯子,更严实地罩住他们。
“易哥,你有字吗?”
面前的身体因说话而震动,颤抖却不知何时变得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