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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船行入平城渡口,再往前就是永州平原。照例停靠两个时辰,乘客上下,补充物资,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下来松快的机会。
但一样,这种机会不会属于那位憋闷的大哥。石不渝擅自决定他现在必然十分苦恼,以此为由,挤在他的房间意为作伴,趴在窗口,听码头上船主和其他水手的交谈。
“水署的人来过了没?”
“哦,来看过了,还要几天,现在还能走。”
“今早那点,才纸片似的。”
石不渝发出一声疑惑的咕哝。
易含近来恢复得好,重新开始锻炼,闻声停下动作,“他们是在担心河面结冰,这片水流平缓,一旦冻起来会深及数尺,到时船会被卡在河中。”
石不渝感慨一声。
路帛替易含送信回来,抖落一身寒霜,兴奋地说:“一路顺风,照这个速度,能比原计划更早到了!”
石不渝看向易含,感到一阵不安,不知在永康他们的路途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申时左右,石不渝在自己的隔间里,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路帛经过她门口,“船主说前面有一大片冰!”
石不渝走出去,看到易含也混在人群中间。甲板上聚满了人,顺着水手的指向,看到约半里外的弯道处,水面一大片明耀的赤金色,覆盖了整片河面,连接两岸,几乎刺眼。而河面上不知何时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薄冰,有些看起来甚至颇有些厚度。
船主打断其他人的议论,说亲眼测到厚度前,还无法下任何准话。
于是所有乘客都在深秋里,就站在甲板上,一起观望着那片冰逐渐靠近。
船头撞上了硬物,剧烈的震动给所有人下了最终通牒,在耳酸的摩擦声中,只有一点船头顺着惯性蹭上冰面,然后彻底卡在了冰上。
一阵哀叹抱怨,几个水手抓着绳索下去查看,拿着斧子锥子一顿砸敲,回来船主朝着乘客挥手,“不行了,下面的冰有至少三尺厚,咱们这船要是满员可能还行,现在太轻了,过不去。”他一指船右,“我说各位啊,这边离岸最近,也就二十丈,不如走过去,换陆路,走个一两天也到永乐了。”
“天都快黑了!风这么大,晚上走路不迷人也冻坏了,要走也明早走。”
三人聚到一起,路帛庆幸:“我们有多出来的时间,明天一早出发也能赶上。”易含沉着脸,似乎在不悦事态的发展。路帛抱怨:“水署的人在搞什么……不渝,今晚好好休息别熬夜,明天有好多路要走。”
石不渝做了个梦,梦见黑碛山成了平原,山谷被冰河填满,而自己走在冰面之上,踏踏踏。
“石医师……”
半醒不醒,眼睛睁开一条缝,口鼻上狠狠压上一块布,浓郁的气味钻进来,想立刻起身,四肢却发软,意识陷入混沌之中。
石不渝半睁着眼,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被绑起手脚搬动,那人的动作极轻,客舱中的人接过都没能察觉到这点动静。一声压抑的喘气后,她被放下来拖动,身体下面感觉到了阶梯,一路往下,咔嚓咔嚓的声响过后,那人拖着她,往下一推。
石不渝落入了一个洞里,眼睛直直地往上看,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发出熟悉的声音:“石医师……”
她是否知道石不渝能听见声音——不明,是说给她听,还是自言自语,她轻声念叨着不明意义的话语。
“我不能再失败。我必须活着,他们都让我活下去……这是我的责任。”
人影消失了,头顶被一块东西盖住,成了一片漆黑。麻药的效力不长,片刻后石不渝就逐渐恢复了知觉,同时内心被烈火烧灼般。
羸马……最初相见时她的确有不想救易含的理由,但是却被自己阻挠。一路相伴而行,最终却还是失败了。石不渝终于醒悟过来,追杀者是何以如此之快地找到他们……为人又是何等的死板。
这里应该是货仓底部,可能是船的防水密封间,浸没在冰水中,所以四周寒气逼人。
手脚一能动,石不渝就拼命挣脱了手上的绳结,拔出带在身上的短刀,割开脚上的绳子。两边都是木板,往上一推,发觉木板沉重,似乎是被压了重物。羸马把她拖到这里,目的应该是想困住她,那上面在发生什么?
所幸,她对石不渝的力量,一无所知。
可这是在上面堆了什么?怎么像三个汉子在玩叠罗汉?石不渝满头大汗地撑起木板,往一边挪开。外面的声音一气泻入,船板的缝隙里闪着丝丝红光,仿佛日落时的货仓,但外面的气氛毫无惬意,有不耐的呼喝,和头顶压抑的脚步声……石不渝探头,屏息静听,有马蹄敲击地面的声响,但并非来自头顶,而是来自外面——河面。
货仓里空无一人,两边开了几个小口可看向外面。马蹄声来自右边,石不渝趴在墙上,睁大眼凑近小口。
冰面上,从岸边延伸,一眼数不尽,十几个蒙着黑布人骑在马上,举着火把,映出跨上佩刀,站在最前面的,刀已出鞘,正驱赶着船上的乘客。
视野延展到极限,只能往船头跑,透过小口,看到他们被聚集到靠近河中心的冰面上,被逼问出财物所在。
黑夜中人面模糊,看不出易含和路帛是否也在其中。尤其是,船身上传来攀爬声,有人上船了。
难道是趁河面结冰,打劫客船?在羸马之后出现?这么巧?
头顶的地板传来脚步声。
声音隔着布料发闷,“找到了吗?”
“回禀朗将,还没有。……货舱里已经找过了。”是羸马。
石不渝没了侥幸,手足无措地原地转圈,躲进羸马给找的密封舱里,盖上木板,想必可以躲过一劫,然后,易含多半会死,在走了这么远,离达成目的这么近的地方吗?
一定有办法的……
她低下头,看向地板,拔出短刀插进木板的缝隙,咔嚓咔嚓,撬起一块地板,掀开船舱底部,露出底下的空洞。重新钻进去,再拉过木板盖上,祈祷他们在完事前都不要听到。
密封舱不容一个人站立,只能猫着腰,站在有点弧度的船底。摸索一圈,石不渝握紧了手里的刀,这种时候,总比没有好一点——短刀一下又一下地砸向船壁,留下划痕。
石不渝深深呼吸,不敢气馁,觉得如果内心放弃了,可能就真的会完蛋。不去想,脑中一片空白,其实是被后背的恐惧侵占,什么都想不了,又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明知前面是悬崖,却还在蒙头猛冲。
船外传来喧闹,也没有空隙去思考原因,或去看一眼。头顶的脚步声也更加凌乱了,哒哒哒哒,沉重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天灵盖上。
石不渝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受伤,更不愿有生命在眼前逝去却无能无力,但现在,每一刀,都用着杀人的力道,必须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