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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认为只有五丈之内才有必胜把握。陶大伟说的不行,十丈太远。”

说话的是金相士,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看起来像个小老头,此刻却伸直了脖子大吼,手也握的青筋暴露,消瘦的身材蜷在宽大椅圈像极了一只愤怒的猴子。不过他口虽称“属下”,他瞪眼大叫的对象却是旁边的同事,而不是对面的长官。

旁边被他吼的是个皮肤白皙很富态的圆脸汉子,身着锦袍在椅子里坐的笔直的他不像是武林中人,倒像一个富商,面对“猴子”的火星般飞来的唾沫星子,他用来回应的是平静舒缓绵软的语调,甚至带点女气:“金猴子,你不要急嘛。你难道不要考虑弩手前面排上的刀剑手吗?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而且不是完整任务,却是最难办的待命随时攻击。统领,我们大概有多少时间准备?”

“叫我司礼。最近不抹人了,专门搞红白事了。”对面的王天逸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冷笑话让刚才的两人同时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刚来我这里领职,现在不是在暗组了,任务不同了,你们也不是蒙面飞鹰而是锦袍队辅司礼了,这些变动你们还要惦记着些了。”

金陶二人一起垂首行礼,表示谨记在心。

接着王天逸说道:“刚才老陶说的很对,这任务异常棘手,没有时间,可能随时发动,甚至可能根本不发动,一切都要看帮主们在桌上谈判的情况。现在也没有固定的下手地点,怕是得我们自己着手从头开始干。另外主要操纵‘外人’主刀,事后还要清场灭口,这万般事端都要很快准备妥当,咱们三个这几天内拟个行动纲领出来……”

就在这时,三人一起停口。

王天逸长身而起,开门出去,走廊上上来的却是一个教官:“司礼,俞世北统领来了,急着要见你。”

“知道了。”王天逸转身回屋,说道:“你们两个赶紧商量方案。我有事去去就回。”

“俞世北?小俞?那个光嘴皮上会说。在暗组没呆几天就吓得要滚蛋的花架子?你要见他啊?”金相士不屑地哼了一声。

王天逸和陶大伟同时把食指竖在口上,对着金相士做了闭嘴的动作。

“这里是锦袍队。给我记着。”王天逸看了金猴子一眼,闭门出去随等候的教官离开后院。

“暗器高手金统领和刀鬼陶统领一起都来咱们这里了,”教官嘻嘻笑着道:“还以为暗组搬到建康来了呢,在暗组的时候就对您几位景仰的紧呢,有空得向他们讨教几手。”

王天逸嗯了一声。问道:“锦袍队的新手最近训练如何?”

“我正打算报告呢,”那教官赶紧侧身回道:“最近好像起了内讧……”

“刘定强不服秦盾?”王天逸眼皮都不眨的反问道。

“您真是明察秋毫,刘定强是不服秦盾,不过他是谁都不服,反秦盾的是另外一拨人,刘定强自己是独来独往的……”

“独来独往?他以为他是大侠啊。”王天逸一声嗤笑:“我有空好好点拨点拨他,讲千遍道理不如一条刀疤记得深,这些小崽子。”

说到这的时候。已经行入了大厅,王天逸这锦袍司礼脸上陡然换了一副笑容,一路笑着朝厅里踱步的那人快步走去:“俞大哥。”

俞世北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见了王天逸倒是一愣,也不给王天逸回礼,直直就问道:“你怎么回事?锦袍队怎么搞来了单列预算?!难不成要成另外一只战力不成?!”

王天逸在俞世北面前站定,眨了眨眼。一脸微笑的搀着俞世北胳膊往椅上让:“大哥,先坐。”

“你为什么不给我说?”俞世北一把把王天逸的手挣开,看起来就像腰包被偷的苦主。

他这边有点恼怒的意思,那边的王天逸愣了片刻,满脸笑容变成了一脸苦笑,无奈地摊开手说道:“大哥,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早啊。”

“你别这打马虎眼。”俞世北怒视着王天逸说道:“明明是你瞒着我乱搞。我可是把今年的新入精锐全部调给了你。要是知道你要独立建制,我怎么可能把我的人充给你?!你知道这些人花了多少银子和心血吗?今天我去问林谦我借人的补贴,他竟然说现在你从商会独立分出来了。我今天才知道这事啊。你竟然耍我?!”

“大哥。绝对没有。”王天逸惶恐的摇着手:“我只是听命令调遣而已,至于锦袍队独立建制独立预算,这事有一个人肯定比我知道的早,那就是建康主管少帮主啊,相关命令必然直通到他那里,按理说,大哥你怎么也比我先知道啊,你可是少帮主的心腹爱将啊。”

“你?少帮主?”俞世北顿时语塞,原来张牙舞爪的火气顷刻间变成了从头到尾的晦气。

王天逸看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少帮主要不没看命令光忙着构思自己的大作了,要不就是看了也和没看一样,银两、人员这些字眼以及背后隐藏的力量消长在他眼里应该和天书一样难懂。

“大哥啊,你说我耍你,我配吗?我敢吗?”王天逸拱起腰,摆出一副可怜相,从下往上看着俞世北念叨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兄弟的底细,兄弟到现在脖子上那根绞索还没松呢,所有发给我的命令包括情报,上面都有‘破格’二字,我还是一个长乐帮的罪人啊。说不定哪天某个帮主一不高兴,‘破格’二字一抹,我就顺格被绞死了。我费了多大的气力才暂且脱个这劫,靠命换来的家财一夜之间全部散尽。在青楼看门看了半年,咱们且不说你我的交情,你说我有什么资格耍你呢?我一切都是听令行事啊,现在帮主发令而来,我能怎么办?”

俞世北皱眉看了王天逸好久,才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为什么锦袍队要独立建制,不就是迎送宾客的人吗?这怎么回事?你们以后任务是什么?”

看俞世北话头软了,王天逸兔子一样的弹直身子,赔笑不已的把气呼呼的俞世北请到椅上,这才说道:“俞大哥。我给你说个机密吧。我的人发现有人要在建康搞事。”

看着王天逸用手狠狠做了个下劈的手势,俞世北一惊:“什么人,要做什么?”

王天逸苦笑的一摇头,用手指画了个“绝密”的符号,接着说道:“也许少帮主被通知了,你可以问他。不过可能因为这样。帮里要在这个时间加强建康的护卫兵力,另外帮主也许想,以前暗组都是统领级的人物才能洗白,因为这样才有职位给他,现在扩充一个锦袍队,也许连暗组的中级人员也有接口有地方直接洗白,这样岂不是……嘿嘿。”

看着和易月有“深仇大恨”的王天逸那一脸坏笑,没说的后半句话俞世北也听得明白:“…岂不是可以消减暗组的实力……”

王天逸接着说道:“不过大哥你放心。锦袍队不管如何,武林大会一过,八成会划给少帮主统领,那个时候,说不定小弟又要在你的麾下混口饭吃……”

“我现在还敢信你吗?”俞世北气消了,但狠话还是照撂。

王天逸岂不知道这话已经不是刚来时候问罪的意思了,赶紧围着俞世北上下赔罪。最后好歹让俞世北悻悻而不是勃然大怒地走了。

不过最后俞世北还是不放心,他给王天逸说道:“这次我信你,不过那些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我会去给现在管你的黄山石帮主说,让你给我还回几个来,比如少林刘定强那几个。”

“没问题。大哥你要谁我给谁。”王天逸拍胸脯拍的震天响。

“司礼,看俞统领刚才很生气的样子啊。”俞世北一走,张教官马上就进来了。

“没什么。”看着俞世北绕过照壁的背影,王天逸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椅子上。扭了扭刚才一直窝着的脖子,发出一串“喀吧”的脆响后,这才冷笑着回答下属道:“唐僧肉有数,谁多吃不得罪人?!”

“不过既然已经吃到了嘴里,我一块都不打算吐出来。”王天逸闷下一口茶,朝张教官说道:“叫教官们都来见我,我要听听锦袍队废物们最近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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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仆役和守卫的躬身行礼中,王天逸再也不像在俞世北面前那样窝着脖子,相反他漠然的仰着头在一众彪悍的武士簇拥下只朝锦袍队操练的练武场走去。但还没进后院偏门,王天逸立住脚步,抽出了一条手帕堵住了鼻子,皱眉道:“我说这几天风里老有腥气,害我做噩梦,原来你们现在在做这个。”

一个教官立刻越前躬身道:“属下不知,马上结束此项操练。”

“不。做的很好,继续操练。这是公事。”王天逸摇摇头,“这是现在锦袍队总部狭小的缘故,只有我一个宅子和这宅子后面的荒地改作了练武场,不过很快银两就过来了,到时候把我家周围的所有院子荒地都收购过来,那时候地方就宽敞了。”王天逸说着收了手帕进了偏门。

锦袍队的十几个青年人正围在一个二层小楼周围进进出出,一股巨大的腥气就从这小楼里弥漫出来,仿佛这原来用于存放杂物的孤零零的楼有了生命,化成了一头怪兽,锦袍队的人正分队攻杀,手里握着的不是致命兵器,却是缠了重物的竹制兵刃,从楼里杀进杀出的他们人人都是浑身浴血。

不过没人受伤。

这血迹来自于楼本身。

楼里面被布置成居家模样,一楼有床有梳妆台是卧房,二楼布置的却是客厅。

唯一而最诡异的地方则是地面上满是碎肉,漫淌的血和肠子以及成块的猪尸体铺满了地面。

甚至还有两头猪直接被捅死扔在了那里,此刻已经被踩得满是凹痕。猪头几乎被发力的脚踩成了两半,看上去好像用下巴压着地面可笑的看着自己身边发生的这可笑又诡异的景象。

锦袍队就踩着这油滑血腥的地面,呼喝着互相用竹武器攻杀,不时有人滑倒或被打倒乃至被绊倒在这血浆碎肉中,爬起来后就成了一个血人,地板上半凝固的血层中除了身体的擦痕外,还有到处都是的脚打滑拉出来的大道子。

这种血腥得让人闻之欲呕的训练正是为了模拟最惨烈的杀场,让新手熟悉在将来可能面对的环境。

有备无患。

“废物们表现怎么样?”王天逸问道。

“刚开始五个人呕吐,在屋里训练的时候。所有人动作全部变形。但今天没人呕吐。动作基本到位,没有变形。”

“很好。晚上也要练。”王天逸看了一会,扭头对身后的教官说道:“一是练习黑暗盲战,而是练习战斗静默,不过你防护要做好,小心伤到眼睛。”

“是。晚上已经训练过了。”

“你们要抓紧,不要顾惜他们,如不出意外,很快就有战斗任务派下来,一来帮主期望很高,而来我不想开头新人们伤亡过高。”王天逸说道:“现在把刘定强叫过来,我和他单独谈谈。”

教官大声叫着“休息”,十几个武林才俊就带着满身的猪血狼狈不堪的从楼里撤出来。还有一个居然是爬出来的――居然从楼梯上滑倒滚下来,两只脚同时崴了。

教官就从这群看起来难民一般筋疲力尽的血人中一把拉出了刘定强,他格外显眼,他的衣服最干净。

刘定强就在几十只眼睛或疑惑或羡慕的注视下,穿过团团汗臭和血腥,来到了远处负手而立的王天逸面前,神态却有点胆怯。没敢看人直接就行礼。

王天逸今天破例对自己的手下微笑了:“定强啊,免礼吧。转个身。”

惊疑不定的刘定强第一没想到这个家伙会笑,第二没想到他会亲切的叫自己名字,第三没想到居然让自己转身。

愣了一下后,又看了王天逸一眼后,才心惊胆颤地在王天逸面前转个身,没等转过来,身后已经响起了极其罕见的笑声。

“我说定强啊,你看你的同袍们都是浑身被猪血打透。你这倒好,只是裤子后面全是猪血,胸口还有个血脚印,想必是被人踹倒了吧?怎么?宁可拼着毫无防范的坐倒,也不想在血泊里打个滚卸力再战?还是你们少林有坐地战法?”

王天逸是行家,一个问题让刘定强又羞又臊:因为他武艺好,不像其他人摔倒无数次,在对战中,只有一次被人一脚撑在胸口上踹倒。

在对战中,坐在地上任你武艺通天,你也没法打出像样的攻防。腿脚不能用,无法发力无法挪移――坐下基本上是属于任人宰割的姿势,所以没有武士会让自己主动坐倒,遇到刘定强这种情况都是就地打滚或者手足并用爬起来,甚至不惜就地跪下,用最快的速度让腿脚再次有力地撑在地面上。

这是格斗常识。

但刘定强违背了这常识。

不是他不知道坐下的后果,只是他可不愿意像别人那样滚个满身猪血肉片,他有高手的自尊,尤其是鹤立鸡群的时候,更何况这不过是操练不是真正的沙场格杀,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傲慢的无视常识,但是他的运气实在差到极点,恰好这次大忙人王天逸亲自过来视察了,还一来就挑上了他。

“这……这……这……”刘定强看着王天逸瞠目结舌的想不出好理由来。

“这什么?”王天逸微笑着眯着眼,歪着头凑近尴尬之极的年轻人,不依不饶的问道。

刘定强答不出来了,头上全是汗水,青年被抓住痛脚的羞愧和苛刻上司羞辱以让自己在同僚面前丢人的恐惧。

但是这都没发生。

王天逸拉住了刘定强的胳膊,朝离人群更远的地方走去。

他一直在笑:“呵呵,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毕竟是这批新人中武艺最好的一个,就算是在少林,你也一直是最好的学徒,你有资格有傲气……哦呵呵,我说错了,你有理由有傲气。”

王天逸今天表情非常和蔼可亲,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当牛当马的手下,而是长乐帮的一个贵客。

但刘定强却只能更心惊肉跳:王天逸他根本摸不透也不了解,他知道的只有面前这个家伙可以随时翻脸让人累的连床都爬不上去。更有甚者一挥手叫个黑脸教官。抽得人皮开肉绽,第二天还得背着伤强笑着去迎接贵客。

“司礼,是我错了……下次我一定按实战格杀来……”刘定强嗫嚅的说道,声音却小的像蚊子,他即使再傲气也知道现在的处境,不是能拿鸡蛋碰石头的。

“很好。”王天逸一笑。而后却收了笑容,一手拍上了刘定强的肩膀,用极真诚极认真的语调说道:“定强,你知道吗?我其实非常器重你,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

“什么?”刘定强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他对面那脸上展现出从未出现过的表情,王天逸再一次说道:“我非常器重你,我对你寄予厚望。”

一瞬间,刘定强觉得这个深不可测的家伙竟然发出一股祥和温暖的气息。那叫做慈祥。

刘定强自从出了师门投身江湖后久违的慈祥。

“但是我现在觉得你出了一点问题,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吗?”王天逸问道。

“什么?……我现在挺好的。”刘定强愣怔了半天又扭头看了看远处那群伸直了脖子恨不得变成苍蝇飞过来的同僚,最后憋出这句话。

“哈。”王天逸笑了一声,问道:“我知道锦袍队现在相处了这么久,都有绰号了,比如第一次行动砸到自己人的那小子叫‘盲侠’,误伤自己人的叫‘瘟鸡’。被用尿壶砸下来的秦盾直接就叫‘夜壶’,但是唯独一个人没有外号,那就是你,别说绰号,听教官说其他人喊你都是用全名的。为什么这样?”

绰号?这也是司礼来找我的原因吗?

要是别人这么问,刘定强心情好会不屑的嗯一声,心情不好则冷哼一声,不过肚里肯定认为这家伙不是疯了就是吃饱了撑的。

但来问这个莫明其妙问题的不是“别人”,而是可怕的司礼。更兼一脸的认真,就好像殿试中被问鸡蛋为什么是圆的考生,刘定强在思考了一会后,彻底晕了。

看刘定强那种模样,王天逸叹了口气:“我来告诉你,为什么绰号有无我会关心。身为刚入江湖的新人,同僚不给取绰号,也许你认为这是你武艺好,他们尊重你,景仰你,但是这可能吗?每个人都是武艺一流的新人,就算你武艺比他们强一些,但你武艺带来过相应的战功吗?更何况江湖沙场瞬息万变,武艺好并不等于一定能胜,一定能活下来。你的武艺不足于成为你没有绰号的理由,理由只有一个,你根本不合群。”

“我没有不合群,我只是平日醉心于钻研武艺,疏于同僚交往而已。”刘定强马上反驳。

“你是不屑吧?听说你还把同屋的赌局给踢了?”王天逸噗哧一笑:“你够胆啊,玩的加上围观的,你一脚得罪多少人?”

“他们……他们……我要养气……他们……”

“不要说了。”王天逸一摆手:“你太傲气。太不合群。你可曾想过现在这群你不屑同流合污的人,日后就是你并肩血战的同袍,必将生死彼此托付的杀场兄弟,你平日里琐事都不见容,怎能指望在生死赌局上与他们剖心融血生死相依?一群二流战士如果众志成城也可以撼动武林,而一个孤身武士哪怕武艺再高也不过是头流浪狗一般的东西。是我眼里一根指头就可以捏死的小虫子。一个武艺卓绝的战士,如果用在刀刃上将是无坚不摧的神兵,但如果没有刀背刀柄庸铁的辅衬。你不过是条出头椽子,不要刀砍斧劈,只需微雨细风就可以让你烂在武林这个泥潭里。”

看刘定强低头不语,王天逸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需要的是把无坚不摧的好刀,这指望你们每个人呢。”

但刘定强脸红的更狠了,不过不是心中有感,而是有所抵触,此刻他却是下了借此机会向王天逸吐露心中所想的决心:“司礼。我确实不合群。是因为我觉得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位置,我希望可以和敌人公平的硬碰硬,单枪匹马的夺敌人首级,像章高蝉那样千里奇袭,全身而退,我认为凭我的天赋能做到……起码能做到他的八成武艺。又或者像丁三少爷那样,无论任何情况总是孤身出现,他身行最难的侠义之事,却可以解决任何难题。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是训练组队战斗……”

“丁三传这么神吗?还解决任何难题?不知有多少人像我这样给他擦过屁股。”王天逸想着,嘴角抽搐了一下,直接打断了刘定强的抱怨:“如果你父亲是七雄中的任何一个掌门,你可以像丁三这样,否则你三天之内就可以变成一堆肉酱。”

“至于章高蝉。我和他交过手。”王天逸这句话打消了刘定强的反抗心情,一下子让他的头抬了起来,眼光中惊讶混着崇拜――如果是真的,他和章高蝉交过手,而还活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没显过身手的司礼武功也可以想像了。

“不过,我说实话。他的武功真的不是人可以练出来的,你的师傅应该告诉过你吧?”这句话让刘定强又低下了头,“谁说可以教出章高蝉那种武功,那肯定是骗子。”这是少林达摩堂首座的亲口话。

“另外我告诉你,”王天逸说道:“章高蝉绝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如果你有章高蝉的武功,我现在请你干掉慕容龙渊,那么关键点只是选择下手时机了,对吧?请问你如何知道慕容龙渊的起居行动情报?你需要调集多少人力财力能做到这点?不要告诉我你可以提着一把刀从慕容家正门杀进去从后门杀出来,就算你能。但是没有地图的话,你也会迷路的。”

“你所见的武林中的任何辉煌一刻,任何光彩夺目的一人,背后都有无数人费尽无数心血让这一刻成真,让这个人站在巅峰。决没有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爬到这个位置的。不过你既然加入了武林战斗最强的长乐帮,就应该知道这是天大的机会,只要你努力,那让武林万众瞩目的辉煌之光说不定会照在你身上。”王天逸笑的狡狯。

刘定强叹出一口热气,再叹出一口凉气,却说道:“司礼,你说的都对,但是我天生不喜恃强凌弱。比如你那天让我做的任务,我非常难受,我为什么要取对付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残废?我宁愿去做格杀高手的任务。”

“命令就是命令。”王天逸突然大吼起来,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恨不得一把把这个小子摁进假山池子里淹死,心里想是不是遇到“气死牛”这种情况了,对方不管你说的对不对,也不管自己想什么,就是跟你拧着说,王天逸在暗组的卧底训练中曾经听过这种事情,但没想到居然今天遇上了,更可气的是自己手下,而且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用内力调匀了呼吸,王天逸强迫自己把想伸向刘定强脖子的手臂顺着身体靠住,脸上继续挂上笑,十分耐心的继续开导:“定强啊,先撇开那次任务不谈。你这是大错特错了。任何门派乃至任何人追求的都是恃强凌弱,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什么?”

“你看,猎人打猎用箭用刀,刀箭总比爪牙锋利吧?为什么不赤手空拳和野兽来个公平较量呢?再说帮派做生意,任何帮派都想垄断一门生意,你愿意请慕容开店开作坊开到我们地盘上来吗?就是任何人也追求恃强凌弱,你为什么要苦练武艺?为什么要练这么好?如果我们遇见街上地痞,是不是你会绑着手脚和他打?你为什么要追求比别人更强?”

“您说的不对。这这和……我说的……”

王天逸冷笑一声:“为何原来野兽横行的森林建起了城池?为何原本只是挥舞棒子的武林会演化出如此多如此强悍的武艺?为何商人要冒着天大风险从海外运来中土商人没有的珍宝?为何你追求比别人武艺更高?为何你绞尽脑汁想赚更多的银子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甚至为何大家把传宗接代绵延久远认为光荣,把香火绝灭视为奇耻大辱,不如别人?你讨厌恃强凌弱的话,为何你们这些学徒出山时候都以加入江湖豪强为荣?都以腰包里赚的银子互相攀比?你怎么不去像你景仰的丁三那样不加入门派而孤身浪迹江湖?在你乞讨吃饱或者抢劫后还能行侠仗义呢。哈哈。你看,人殚精竭虑求的不就是恃强凌弱嘛?”

“这……”

“不过正因为人人都追求恃强凌弱,所以恃强凌弱并不容易。”王天逸叹了口气:“比如我手里有三个三流高手,你手里有一个一流高手,我会一个一个派出去和你单打独斗吗?除非我疯了。三个一起上,直接灭了你一个。

但是你会这么站着让我恃强凌弱吗?除非你疯了。

你也会让一流高手或游战或偷袭,力争每次只对一个二流高手下手。这不也是恃强凌弱吗?

我也算身经百战了。为了能在每一场死战中得胜,战前我想破脑袋判断情势,战中我浴血苦战或者指挥同僚,力争在某个时机某个地点形成恃强凌弱的态势,你认为我不想喝着茶扔个令牌就拿到敌人首级?可能吗?谁想弱?谁想被欺凌?谁是傻子?江湖中谁家不是红了眼的狼?但是赢家是强的,输家是弱的。如果我知道我打一场要两败俱伤。大家都死光光,这公平吧,但谁会去发动这样的战斗?!”

“……我是说……”刘定强嘴里好像含了一颗滚烫的炭球:“我是说,比如武当收复华山……武当强,华山弱……”

王天逸冷笑三声,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下说道:“首先,你有一个致命的错误,江湖中没有完全的弱者。如果你认为谁弱,你很可能犯轻敌的错误,这会要了你的小命。”

接着王天逸说道:“不说别人,就说我们长乐帮,当年慕容独占江南武林,我们五个……错了,我们四个帮主以盐贩起家。奋不顾命的起身反抗,现在看看,我们和慕容世家比肩而坐。每个门派都是一个个的人组成,人之间绝无大区别,为何我们能挫败强横的慕容世家,而远比早年长乐帮实力大百倍的百年华山为什么就被收服了呢?”

刘定强不语。

“我们比华山更危险,我们比华山更众志成城,我们比华山更嗜血,一句话我们就是年轻无畏的强者。一刀就捅进了看似强大无匹而实际老朽的慕容世家软肋,在那一刻,江湖裁定我们长乐帮是强者,因为我们更高效更嗜血更无畏。”

“现在我告诉你,锦袍队就要独立成为一只力量,它绝对不是用来迎送宾客的,它是长乐帮用来江湖争锋的一把新刃,你们这群最先加入的小伙子将成为这把刀的中坚,定强,坚定的留下来,把你自己融入这把刀,你成为我锋利的刀刃,我就还给你一个让你大展身手的江湖,一个让你纵横捭阖的江湖,一个成就你所有愿望的江湖。”

最后王天逸在一堆空话后加上了真正的筹码:“锦袍队建立后,将很快补充高手吸收新人,帮里异常重视我们。在我手下,你将和最有经验的同袍作战,只有战功,而危险比起在其他地方少很多,你听过寿州大败吧?而且俸禄奖赏十足丰厚,不出多长时间,你就可以当上建康的富翁。更何况我们是在阳光下作战,直接听从帮主统领,无论是升职还是转职都比别人手下快很多。很快,你就会成为名利双收的武林骄子。”

王天逸一直在观察刘定强的表情,此刻他终于满意了。因为刘定强的目光开始迷离了,好像在看很远的东西。

“看吧。金光璀璨的梦。”王天逸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什么都说了,就是不说“富贵险中求”这个金科玉律。

“我该怎么做?司礼,请你指点。”刘定强终于不再“气死牛”了,他躬身行礼。

“需要你用心做事。真正的用心来做事。”王天逸缓缓的讲道。

“我很用心啊。”刘定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每次训练都用心去做了,也没有怠慢了,比如在江里穿着衣服游泳,别人都偷偷脱了靴子挂在脖子上。我却是穿着靴子拼了命游。”

“很好。”王天逸语重心长的说道:“但这是小事。现在谈那次让你不舒服的任务吧。你已经死了,知道吗?”

“什么?”刘定强一个激灵:“我已经死了?”

王天逸挥起了手:“你不够用心。你没注意到吗,谭剑……那个目标曾经和你们抢剑,他割伤了自己的右手。而他上吊用来垫脚的石头上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迹。你想想,他孤身一人,上吊的石头难道自己就跑到树下让他上去吊死?肯定他自己搬来。怎么可能不在右侧染上血迹?!”

刘定强瞬间就面如土色。

冷笑声中,王天逸说道:“这就是你的用心?真正用心的人看到的是和别人不同的东西,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要拼命考虑到。这次目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出次纰漏还不至于酿成致命伤。要是换了大人物,你布置的局一眼就可以看穿。你早就死掉了。也许被对方报复,也许是被我们灭口,即便你还活着,你认为你还能得到上司的信任而被赋以重任吗?这么点小事。对不对?你的前途完蛋了。”

“不过那次我原谅你,你是新手嘛。不过我不会反复原谅你,在江湖上,一道刀疤比一千遍叮嘱都更有用,但你能保证这道刀疤不在你脖子上吗?”王天逸再次拍了拍对方肩膀,但这次刘定强这好手的肩膀垮的如同破败的泥土,王天逸每拍一下。就塌下去一分。

“你的同袍有不少人都请教官和我管家吃饭,力图打听我和锦袍队的事情,这种事情在你看来也许很不屑,但是你的情报绝对不如他们这些让你不屑的人多。在搜集情报上,你再次不如别人,你连你处的环境都没表现出兴趣,这是你的家也是你的堡垒啊,你连自己的家都不熟悉,怎么出去历受江湖风雨?呵呵。你连自己的事都不用心,却把心思花在不切心思的幻想上。我想这是你的傲气的直接表现。这很危险,谁在江湖中得意,不是武功说了算,更不是傲气说了算,那些是傻子。真正说了算的是江湖。而江湖无处不在。”

“如果我光给你这么说,你恐怕还是云山雾罩般的不清楚方向,要做到用心,你要有用心的理由。”

“理由?”刘定强问道。

“你为什么用心?”

刘定强摇了摇头。

“忠心。才是帮派一切美德的基础。忠和孝很像,只是孝是忠于父母而已,假想一下你给你重病的老父熬药,只要是孝顺的儿子都会想到在喂父亲喝药之前,一定会自己先尝尝药烫不烫。这细心不细心?这用心不用心?为何孝子能用心?因为他孝顺才感同身受,能设身处地的为父亲着想,把所有事情都办的让父母满意。”

“忠也一样,不过是要替自己效忠的对象着想,让自己的效忠的对象满意。江湖里最强大的不是人而是门派,在门派中强大的人才是笑傲江湖的人,要在门派里出人头地靠的是两种事情:一个是看你老子是谁,有人生来就是帮主,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他们上辈子修来的;另一种就是自己对帮派的功劳,这是靠你忠心殚精竭虑为帮派做事以门派为家换来的。”

“我一定忠于长乐帮的,加入长乐帮的时候就已经发过誓了……”刘定强当然知道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丝毫马虎不得,立刻回答。

但王天逸轻蔑的一挥手:“什么效忠长乐帮?大家都是长乐帮的,帮派虽然强大。但它是人吗?它会说话吗?它会夸奖你吗?它会给你发银子派宅子佣人吗?它不会。效忠帮派这种漂亮话只会让你摸不清东西,成了扯淡的话了。”

王天逸拉住了少年的前襟,凝视着对方森然的说道:“帮派是由人组成的,你要效忠的只能是人。效忠你的上司,现在这个人是我。你为我做事,我给你一切。逆我者亡,顺我者昌。明白吗?你效忠的人是我。是我。”

刘定强只能频频点头,他还能说什么。

“当然还有帮主,哈哈。好吧,今天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你不要告知其他人。这是训练你保守秘密的本事。我希望你很快就能有绰号。哈哈。”

送走了灰头土脸的刘定强,王天逸张着嘴,只感到口干舌燥,他平日里还真难得说这么多自己平日认为的废话。

因为他和刘定强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刘定强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身为少林今年学徒第一的高手,长乐帮不过是他手里无数选择中的一个而已;而王天逸。一个曾经走投无路在江湖绝无半分立锥之地的“死”人,从入长乐帮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效忠的对象,而这种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忠诚,只有具有知恩图报罕见美德的好人才可能拥有。

只感到烦的要死的王天逸解决呃刘定强,转身就走,并无心看新手的训练,因为他入长乐帮的时候。根本就不是江湖新手。

一众教官追上了他,有人十分讨厌刘定强,此刻在王天逸耳边直接说道:“司礼不要对那家伙如此关切了,就他的能力来看,我看他就是个马粪蛋子。”

“要不你给我几个身世师门卓越适合结交江湖豪杰的好手来?再说就算是个马粪蛋子,还能生火取暖不是。”王天逸目不斜视,但身边的几个教官都笑了起来。

“对了。一会出去我批一笔银子过来,给他们发第一笔赏金。”王天逸边走边说。

“咦?您这是?”

“唉,怕人闹着跑,撑过这一段。”王天逸一声叹息:“什么东西都是白给的不香,一有来抢的就变香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弱弱的一声叫唤:“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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