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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啸伸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缎带,随意地系在了藤箱的提手上,缓缓向车站外行去,京城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罩上了一层薄纱。

尽管身为骗门中人,谭啸始终铭记着“大丈夫有恩必报”的信条,东北遭遇绑票时是黄湛仗义出手,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所以当黄湛留下暗信请他入京相助,他没有丝毫犹豫。

虽然与黄湛相处不过三天,但是以谭啸的聪慧已经隐隐猜出了黄湛的真正身份,不过对谭啸来说君子相交贵乎一心,身份并不重要,在他的眼里,黄湛此人豪迈洒脱、刚正侠义,又广闻强识、文武双全,实乃不可多得的益友,何况借此机会他正可完成祁门三道关中的最后一关!

虽然谭啸与黄湛相处不过三天,但是以他的聪慧已经隐隐猜出了黄湛的真正身份。不过对谭啸来说,君子相交贵乎一心,身份并不重要,在他的眼里,黄湛豪迈洒脱、刚正侠义,又广闻强识、文武双全,实乃不可多得的益友。最重要的是,黄湛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黄湛,他还真就是迈不过老骗子批语中的那道坎了。

“先生刚下火车吧?”谭啸心神恍惚间被一声招呼唤回到现实,回头便看到一辆黄包车,车夫三十岁上下,正一脸憨笑地望着他,“您是要住店还是回家?坐车不?”

谭啸一眼就看到了车座旁的扶手上系着一条红缎,眼前一亮,笑道:“老兄,你这条缎子像是苏杭货呀?”

车夫笑眯眯的眼睛里倏忽闪过一抹精光,展齿笑道:“俺是粗人,哪晓得这些!是前些日子一位姓黄的好心先生送的,二月二龙抬头图个吉利!”

谭啸听到这句再无怀疑,把箱子往车上一搭,迈上车子道:“我是第一次来京城,老哥,你帮我安排个住处吧!”

谭啸是在北京饭店里见到黄湛的,正是因为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看见黄湛悠哉安闲地躺在宽敞松软的大床上时,不禁大吃一惊。两人并肩站在窗前,谭啸注视着下面的车水马龙意有所指地道:“清江兄,听说最近京城不怎么太平啊!”

黄湛三十多岁,身材高大挺拔,国字脸,浓眉大眼,目光明亮锐利,与他相比,谭啸益发显得文弱。看得出来,黄湛对谭啸到来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他笑着拍了拍比他矮了半头的谭啸的肩膀,“这里毕竟是法国人的地盘,又是洋人扎堆的地方,等闲人谁敢来生事?你就安心地住下吧!”

谭啸愣怔了一下,顿时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本意是想提醒黄湛注意自身的安危,可听他这番话里的意思,倒似觉得他胆小怕事。

他也懒得解释,毕竟黄湛从没透露过他自己的身份来历,看上去粗犷豪迈,不拘小节,其实思虑缜密,行事谨慎,既然他敢公然入住北京大饭店,想必是已经做出了万全的部署。

“老弟,你刚从上海来,是否听说了上海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黄湛拉着谭啸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随意地问道。

“大事?”谭啸蹙眉思索了片刻,扫了一眼黄湛,“上海滩天天都有大事,不知清江兄说的是哪一件大事啊?”

黄湛意味深远地微微一笑,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用手指轻轻地揉捏着。“与一位最近几年上位的青帮大佬有关……”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谭啸,一字一顿地道,“黄金荣。”

“小弟也听说过此人。”谭啸面不改色地点头说道。

“那黄金荣如今可是上海滩通吃黑白两道的人物,也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还用了个连环计,让黄金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黄湛浓眉高高挑起,朝谭啸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着实让人佩服不已!”

黄湛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看在谭啸眼里有些高深莫测,心头不禁掀起了惊涛骇浪,显然黄湛不仅知道了黄金荣被骗之事,更已经怀疑此事与他有关。谭啸电光石火间将上海之行的所有细节回忆了一遍,却怎样也想不出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

黄湛不是怀疑,而是早在与谭啸见面之前就已经知道,那个设计骗取黄金荣白玉金佛的陆伯奇就是谭啸,这事听上去不可思议,说穿了其实一点也不玄妙。

谭啸没有猜错:黄湛出身洪门,不仅是革命党,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武昌三杰”之一。当日两人分别之时,谭啸存着知恩图报的心思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法。对黄湛来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是从没想过挟恩求报的,谁知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大事,却刚好需要一位智勇双全、胆识过人,且要绝对可靠的生面孔去做,思来想去,黄湛想起了谭啸。

说起来洪门中豪侠无数,革命党里亦是英雄盈目,黄湛为什么偏偏就想到了谭啸呢?只因为二人抵足夜谈时,谭啸无意中言及自己师承祁门。在谭啸想来,祁门数百年来在江湖上默默无闻,当今世上听说过祁门的人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也绝不夸张,他做梦都没想过,黄湛便是其中之一。

祁门行事虽然极尽隐秘之能,却也并非如同谭啸所以为的那般无名,黄湛不光听说过祁门的名号,甚至还听过几件旧时祁门弟子的传奇轶事。

再没有什么人比祁门弟子更加适合做这件事!

于是黄湛按照谭啸留下的方式发出了约见的讯息,一等数日不见回复,就在黄湛以为此事无望之际,他接到了谭啸应邀的回信,更加凑巧的是,黄湛取道淞沪北上京师,竟然在上海偶然发现了谭啸的行踪!

黄湛大喜之下就想派人与谭啸联系,转念想起了他的身份就多了个心眼儿,唯恐他正在做什么大生意被自己不小心搅了局,于是暗中派人侧面打听了一番,果不其然查出此时的谭啸用了个假名“陆伯奇”。

再等到他收到黄金荣被骗,青帮通缉一个名叫“陆伯奇”的青年人的消息,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奥妙,一方面佩服谭啸的胆量和智谋,同时也越发坚定了此事非谭啸不可的信念。

看出来谭啸眼底隐藏的怀疑,黄湛怕他误会,不敢再开玩笑,连忙将其中内情扼要地讲了一遍。

谭啸半晌无语,唯能祈祷这种巧合切莫再次发生。

“不知清江兄急召小弟前来所为何事?”谭啸在心中感慨了几句,对黄湛坦诚身份的胆色和对他的信任感到由衷的敬佩和感动,这就等于黄湛亲手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谭啸的手里。

黄金荣为谭啸开出的花红是五千现大洋,而袁世凯对黄湛的悬赏更多了十倍不止。

黄湛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谭啸的神情变化,他对自己识人的能力还是颇有自信的,秉持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想法,他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的身份,实际上也是对谭啸的一次考验。

他对祁门这个行事隐秘的骗门了解并不多,只听说祁门的门规严厉,有“四谨四绝”的训诫,做的虽然是骗行,却不忘孝义礼信,取不义之财,救济黎民百姓,援助江湖同道。谭啸一开口,黄湛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己果真没看错人。

黄湛终于点燃了那根被他揉搓得皱巴巴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良久才缓缓喷出一道青蓝色的烟气,明亮的眼睛穿透袅袅的烟雾注视着谭啸:“亮声,你我相识不久,却是极为相投的,我也就不转弯抹角。如今国势危急,民众遭难,袁世凯借‘共和’之名行独裁之事,各国列强又对我华夏大地虎视眈眈,国家危难之际,但有良知者绝不会袖手旁观!”

谭啸仿佛入定的老僧,静静地听着,神情一点变化也没有,黄湛讲完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良久,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出他内心的想法,结果却失望了。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两人,房间内的死寂与一窗之隔的嘈杂恍如隔世,墙角一人多高的立钟钟摆仿佛一个原地踏步的士兵,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却又好像停滞不前。

黄湛的话虽然说得委婉,可谭啸是何等聪明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岂会听不出他的招揽之意?从内心而言,谭啸对那些为民族大义舍生忘死的革命党充满了敬佩,然而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亲身经历却让他对所谓的民国感到怀疑。清帝逊位前,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等到民国了,皇帝退位换了位袁大总统,结果呢,贪官们不过换个名字继续搜刮民脂民膏,各地战乱不断,黎民百姓依旧生活在水火之中。

这便是革命吗?革命到底是什么?谭啸在心里问道。

黄湛也不说话,等待着,他知道谭啸听懂了他的话。

两人相对而坐,如同两尊塑像,燃到尽头的香烟陡地明亮了一瞬便暗了下去,黄湛的手被烫了下,手指一抖,烟头无声地掉在地上。他伸脚碾灭,最后一点耐心也随之消耗殆尽,刚要张口……

“清江兄,”谭啸出声了,声音有些沙哑干涩,仿佛吐出这三个字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休息了片刻,他抬眼望向满目期待的黄湛,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亮声只不过是个浪荡江湖、人人喊打的骗徒,得兄之青睐,弟心下不胜惶恐……”

聪明人之间讲话不需太透。

黄湛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却又不甘心,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英雄不问出处,亮声,你可知道革命党人有多少出身青帮洪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值此国难当头,民族危亡之际,正该是我辈挺身而出……”

谭啸轻轻地笑了笑,有些话一旦开了口接下来便轻松多了,面对黄湛失望、不解的目光,轻声道:“祁门祖师爷早有明训,祁门弟子不得为官从商、不许落草沾血,走江湖路、行江湖事,弟虽不肖,却也不敢有违门规。”

心有不甘的黄湛还想要说什么,却从谭啸柔和却坚定的眼神里看到了他最后的决定,张了张嘴,最后只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今日的天气实在不怎么好,天空一片灰蒙蒙,与他的心境恰似。

他的神情有些茫然,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远方,留给谭啸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寂寥却伟岸如山。

谭啸看得出黄湛的失落,心中不免感到歉疚,却无悔意,他不懂什么三民主义,也想不明白自己能为天下的兴亡做点什么,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个混迹江湖、骗骗那些贪官奸商、帮帮那些快饿死的老百姓,一个胸无大志的小骗子而已。

做大事的就应该是黄湛这种人,而不是自己这种江湖混混。谭啸这么想着,起身无声无息地来到黄湛的身侧。从这个角度望去能清楚地看到紫禁城,曾经金碧辉煌的帝王之城如今竟荒凉阴森得如死城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让它散发出一种腐烂的味道。

“清江兄但有吩咐,亮声愿效犬马之劳。”谭啸紧了紧双拳,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要不违逆门规就行。

黄湛没有回头,却如同脑后生眼似的看穿了谭啸的想法,勉强地挤出一丝苍白的笑意:“放心吧,我这次请你来绝对不是勉强你加入我们……的确是有事相求。”

谭啸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怕黄湛提出这个要求:你们祁门不是有恩必报吗?那好,你加入革命党就算报了我的救命之恩了!

毕竟是从无数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人,黄湛很快就将心里的失落和遗憾隐藏起来,脸上的线条慢慢变得坚毅,重新又回归了那个理智清醒、杀伐决断的大革命党人的角色。

“两个月前,我们收到了消息……”黄湛眼中闪过一抹凌厉至极的寒光,“一月十八日,日本驻华公使觐见袁贼,递交了二十一条要求的文件条约,因为日方要求袁世凯绝对保密,所以我们也是最近才搞到这‘二十一条’的具体内容。”黄湛说完,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两张便笺,递给了谭啸,示意他自己看。

谭啸彻底糊涂了,黄湛费了大力气把自己找来就是给自己讲什么“二十一条”?袁世凯、日本对他来说太遥远了——除了现大洋上那个袁大头像。

很快他就看完了便笺上的内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尽管有些条款他无法完全理解,但是仅仅想象一下若是日本获得了这“二十一条”的所有权利,偌大的中华民国便等于被日本扼住了脖颈,生死都操纵在日本的手里。一旦签订,堂堂华夏便将变成区区倭国的奴才!

黄湛时间掌控得极好,估量着谭啸略微消化了一些这消息给他带来的冲击后,声音低沉地道:“袁世凯这个窃国大盗做惯了列强的奴隶,然则此番却似乎也意识到此约一旦签订将背负万古骂名,是以采取了拖延的手段,然而便在此时又发生了一件蹊跷至极的怪事……”

黄湛口中的怪事正是谭啸在火车上听“瓜皮帽”说过的神龙献宝、紫禁城宝光闪耀的离奇事件。

这件事透着蹊跷,平地一声雷般不过数日就传遍了北京城的街头巷尾,老弱妇孺皆知乾坤宝珠即将现世,真龙天子就要一统天下了……

“今时今日的袁世凯除了名分,与帝王几乎别无二致,他又何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听完黄湛的猜测,谭啸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关于这个谣言的幕后推手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袁世凯,就如刘邦斩白蛇一样的手段,为称帝披上一个奉天承运的正统名头罢了。

黄湛沉默半晌,苦笑摇头道:“思来想去唯有‘贪’这个字或许可以解释得通吧,就好像那些设计骗人钱财之人,总希望骗得的财物多多益善,袁世凯虽然已经拥有了无上的权势,却又动了建万世不朽基业的念头……”黄湛痴痴地发了会儿呆,挥手道,“目前袁世凯阴谋称帝也只是党内人士的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然而此事关系太大,所以我才把你请来……”

谭啸想起了小豆儿和火车上的一幕,当国人的良知血性逐渐苏醒,当一个等级森严的民族体验到了民主平等,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他们还愿意回到以前吗?

“此事似乎并非那么简单,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黄湛流露出疑惑的神色,缓缓地说,“袁世凯似乎对这个流言并不知情!”

谭啸一怔,若不是袁世凯,那这流言从何而来?

半个时辰之后,黄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北京饭店,临走时用下颏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那辆黄包车,对谭啸道:“我把阿仁留给你,他在洪门里身份特殊,对京师地理人情极熟悉,而且身手很不错……应该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他知道我的身份吗?”谭啸淡淡地问,他曾经和老骗子在京城生活了五年,对这四九城的了解自忖不弱于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祁门弟子向来独来独往,黄湛应该是知道的,谭啸的嘴角微微翘起一道弧线,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讥笑。老骗子在教他如何骗人之前,用板子和巴掌让他记住了一句永生难忘的话:“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黄湛躲开了谭啸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向门口走去,开门的刹那他停住了手,头也不回地沉声道:“事关国运苍生,亮声,你务必……保重。”

“我会竭尽所能的。”谭啸注视着黄湛渐渐远去的背影,在心里认真地说道。

谭啸是个只要有条件就绝不委屈自己的人,吃过丰盛的午餐,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后,他钻进了柔软温暖的被窝。明明已经困顿不堪却偏偏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无奈之下瞪着眼睛,盯住了天花板上的一点默默地计数,结果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他这一觉直睡了八个多小时,从中午睡到了入夜,醒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接下把晚饭叫到了房间,边吃边盯着紫禁城的方向,想见识一下所谓的“宝光异象”。

一连三天,北京城的天不分昼夜都是阴沉沉灰蒙蒙的不见晴空,这三天谭啸一步也没有离开北京饭店,白天睡觉,晚上就盯着紫禁城,结果别说没看见过七彩光华,一入夜,紫禁城里偌大一片红墙深宫黑漆漆的透着股诡秘阴森,便是连灯都没有几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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