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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一出现,  陈柏卓精神恍惚一下,自嘲一声自己莫不是怕了,继续通过窗户缝隙向外看去。

三方呈三角站立,  身后各自跟着二十多人,  花臂大肚的主事人出乎陈柏卓意外,长得白白嫩嫩一身软肉,身穿棕色绣铜币绸缎,十只手指每根带着不同的金戒指、宝石戒指,脖子上还挂着金链子,简直闪瞎了人的眼。

满脸络腮胡的主事人和其他兄弟一样,  一脸的络腮胡一身腱子肉,袒胸露腹,眼眸深邃的注视着伪君子这一方人马。

伪君子不愧辛离离给他起得外号,  长得人模狗样,穿着宽袖长袍还挺清秀俊俏,年约三十的年纪,看着另外两方人连连冷笑。

络腮胡最先开口,  张口先是一句骂,  而后道:“老八你什么意思?你要脱离莲花帮我没意见,  你别动三爷留下的东西。”

老八便是那伪君子,  施施然笑言:“难不成赌坊和妓院就不是三爷留下的东西了?赌坊老四你抢占了八成,而后才说这些,  不觉得自己虚伪?”

老四沉着脸,  被络腮胡遮挡什么也看不出来,  唯有眼睛闪着光,  欲要张口反驳,  又觉赌坊确有一事沉默下来。

“三爷一共留下南、西、北市三条街,  不妨今日就分了罢,一人一条,我可退一步,南市让给你们,我选西市的街。”老八的话依旧充满算计,西市的街面盈利比南市不足,比北市有余,他看似主动退让,实则想挑起两人对南市街面的纷争。

只可惜让他失望了,对面两人谁也没接他的话茬,富态小胖子摇头道:“这三条街,哪条都不能动。”

说完,他径直往老四身边而去,在他旁边站定,原本的三足鼎立之势,瞬间变成二打一。

伪君子老八这回绷不住了:“你们?”

富态小胖子比络腮胡要擅言辞,他道:“老四的话我认同,老八你想走可以,干干净净走,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

老八看了两个蠢货一眼说道:“救命之恩尚不敢忘,但三爷已经失踪近九年了!莲花帮若不是靠我撑着,早散了,我要一条街怎么了?”

富态小胖子和络腮胡听到他提及三爷,眸中均闪过痛楚,富态小胖子道:“老八你总是不甘于屈居于莲花帮,觉得自己有能耐闯出更大一番事业,但你别忘了!要不是有莲花帮上下的弟兄,你什么事都成不了,你觉得自己劳苦功高,我们难道就没做任何努力吗?”

老八神情不忿,显然觉得对方就是拖后腿的存在,“外人叫你们一句四爷、六爷,你们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所作所为不被对方看得上,富态小胖子冷哼:“你以为只靠自己出谋划策,莲花帮就能壮大?我告诉你,自三爷失踪之后,莲花帮只是被烈火烹油,虚假繁荣罢了!”

老四早以被老八话语中的瞧不起气了个倒仰,当下道:“老六甭跟他废话了,这人就是没有心,当年三爷救他我就不同意,果然是只白眼狼,这三条街是莲花帮的根,我是绝不准有人坏它的,要打就打!”

打,二打一怎么打?

老八咬着一口牙,宽袖一甩,恨恨道:“这街,我便让给你们,我倒要看看,这街能在你们手里护住几时?!”

留下狠话,老八带着自家弟兄离去,刚才还同仇敌忾的老四、老六对视一眼,互相嫌弃地别开眼睛,老六主动道:“南市的街面不好处理,交给你了,我得盯着其余两市,省得让老八钻了空子,莲花帮可以乱,但不能分!”

说完,富态小胖子带着自己的花臂弟兄退出了街面,萧索的街面唯独只剩络腮胡一势,络腮胡长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疲惫道:“你们告诉商铺,自今日起一切如常,日后只有我们一家来收租。”

交代完,他独自一人离去,剩下兄弟们砰砰砸着商铺的门,挨家通知。

陈柏卓开门连连应是,还抓了把桂花糖给前来通知他的络腮胡大汉,笑说:“劳烦郎君,给家中孩儿添嘴。”

那络腮胡大汉应了,果然叮嘱了一句:“闹过这一场之后,至少能消停半年。”

如此,便能放心了,陈柏卓利落地关门,打算再观察三日,若是没有问题,便叫夫人和离离过来。

他头一次回家这么早,三郎黏在他身上,拍着小手指着桂花糖让他吃:“父、父吃吃,奶、奶给。”

袁依婉摸了一把儿子细软的发,给他倒了杯水说:“是隔壁婶子给他的糖,离离不让他吃,他就说要留给你,小没良心的,也不说给母亲吃。”

三郎人小,但能听明白袁依婉的意思,当即害羞了,捂着自己脸钻进陈柏卓怀中,扭来扭去说:“姊会做,父父,没有。”

陈柏卓亲了自家儿子一口,将桂花糖塞进嘴里,甜了一嘴的桂花味,低声同袁依婉将这几日所见告诉给她。

听见铺子的归属定了下来,恢复成原来的租金价格,饶是一向沉着冷静的袁依婉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见夫君脸上尚有迟疑,又将心提了起来,轻声问:“可有不妥。”

他大掌护着在他身上乱踩的儿子,不想隐瞒袁依婉,艰难道:“他们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二字能代表的东西太多了。

袁依婉嗓中一卡,莲花帮可不能算是大家眼中的正常组织,至少以朝堂的角度来看,那便是与官府敌对的“贼”。

而陈柏卓他说对他们熟悉,失忆前的陈柏卓又会是何人?

不管是何人,她面前之人依旧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她问:“可梦到过?”

自从回了洛阳,陈柏卓夜晚做梦,经常能梦见自己在洛阳城中行走,两人已确定他是洛阳人,陈柏卓自己也在秘密探查自己身世,如果他梦到过,就证明他曾经和他们接触过,未必能证明他也是莲花帮的一员。

陈柏卓给了她一个不好意思要拉她下水的表情,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齐齐叹了口气。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没准他就是莲花帮一个不起眼的人呢。

小小三郎不知愁,指着大门叫嚷:“父父、玩,玩!”

袁依婉给儿子擦了擦汗,叮嘱他不许跑远,就放他出去了。

三郎已经对家门口的街道熟悉了,往常这个点,他的邻居们会将门打开让他进去玩一玩,今日不知怎的,全都关着门,他晃悠了一圈,在家中看护他的仆人注视下,蔫头耷脑回去了。

年轻妇人家,许久未见的夫君终于归来,可年轻妇人却并不想理他,自顾自给三郎绣着虎头帽。

“夫人,我刚刚好像听见小孩子的声音了,是新来邻居家的?你这莫不是给他绣的,咱自己孩子还没有呢。”

“说的好像咱们两个有孩子一样。”年轻妇人收了针,用牙咬断绣线,将小帽子放在箱笼中,爱惜地摸了摸。

她夫君颓废地坐在床榻上,哪里还能看得出在外面的骄傲,生气道:“你说他们是不是蠢的跟豚一样,桓家已经注意到莲花帮了,这次故意让家中庶子来赌场赌钱就是起了要吞并莲花帮的想法,这个时候不把莲花帮分了,指不定桓家还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有个大嗓门骂人:“说他是白眼狼都是恭维他,他就是只黄鼠狼!三爷的东西凭甚分给他,还想要南市一条街,我呸,他不配,他都不配跟我当拜把子兄弟!”

“你听,你听听!”年轻妇人的夫君,也就是莲花帮的老八,从床榻上蹦下来,一副你别拦我,我要去狠狠骂死他的样子。

走到门口,发现自家夫人自顾自吃着糕点,气馁地回来,“他们怎么就不懂我呢,我还不是为了莲花帮好!在外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年轻妇人给他嘴里塞了块糕点,堵住他那张嘴,在心里叹道:只是宁与莲花帮共存亡,也不想看着它四分五裂罢了,莲花帮若是分了,那还是三爷的莲花帮吗?

隔壁的大嗓门依旧在骂人,两个柔弱的妹妹一人抱着兄长的一条胳膊,不断安抚道:“就是,兄长骂的对,但兄长何时能把你的络腮胡刮一刮?”

满脸络腮胡的老四摸摸自己的胡子,他也不想留,但他面嫩,且看他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就知道了,不留胡子没气势,疲惫了几个月,他也骂不动了,享受着两个阿妹给炒的肉,惊奇道:“怎的有豚肉?”

两个妹妹就笑道:“是邻居家给的,还教我们怎么炒。”

“从未见过离离这般聪慧又好玩的小女郎。”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让兄长好好吃顿饭,睡个好觉,再跟他说新邻居是当官的,能面见圣上的那种官!

老四和老八能享受来自亲人的关怀,累得在床榻上到头就睡,对门的老六可就没这么好命了。

婶子拿着鸡毛掸子对着满院子跑的富态小胖子道:“你给我站住!”

老六一身肥膘,边跑边摘自己手上的金戒指往后抛,婶子就跟在他后面捡,边捡边骂他败家子,假的也是花钱买的呢!

终于老六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给婶子赔罪:“我的好母亲哎,儿子做错什么事了,你且先让儿子吃顿饭,儿子为了处理赌坊的事情,那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没一天睡过好觉吃过好饭!”

婶子鸡毛掸子一扔,竟是气得拿手背抹起眼睛来,哽咽道:“老六啊,人不能没良心!我没把你教好。”

老母亲一哭,这可把老六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扇了自己两巴掌,“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但儿子错哪了,还得劳烦母亲告诉儿子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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