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原身上吊刚被抢救回来，苏清欢只觉得整个人脑袋浑浑噩噩，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她听到那几个丫环议论得越来越兴奋，苏清欢眉头紧皱，隐约猜到自己寄居的这具身体应该境况很糟糕。
——父亲才刚死，就有不少亲戚要抢家产？
而还没圆房的丈夫明显不喜欢原身，新婚之夜翻窗逃跑，直接在国外躲了三年，一回国就要休妻！
……
苏清欢正听得迷迷瞪瞪，就在这时候，一道尖利而年轻的女声呵止住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丫环。
“太太都说了不会让少爷休妻，我家小姐还是张家的少奶奶呢！你们这一个两个伺候的都怎么回事？连药也不喂了吗？”
“背后嚼少奶奶的舌根子，也不怕被被辞退！都下去吧，别惹我家小姐心烦！”
那几个议论的小丫头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就要退下，苏清欢恍惚听到有人临走前切了一声，关门的声音太特别重。
就算原身要被休了，但是这些丫头也太势利眼了吧？
苏清欢半昏半醒之间，琢磨着原身本来在这个张家也没什么地位，要么就是性子太软。
——就算是树倒猢狲散，可不至于连几个下人都压不住，要这样被欺负。
小狐狸微微攥紧了手，忽然感觉到有一道桃红色的身影坐在了自己的象牙床前，几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她锦被外的手上。
“呜呜，我苦命的小姐，这可怎么是好，老爷死了，张家就敢这么欺负您了！”
“张耀宗那个天杀的白眼狼连新婚夜的喜帕都没掀，留洋的学费还是用您的嫁妆钱掏的！您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张耀宗是直接逃跑出国了，您倒好，却替他在家侍奉公婆尽孝三年，出钱出力，事事尽心，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们张家怎么能这么狠心？呜呜呜……”
那个丫环越哭越伤心，到最后直接义愤填膺地啐了一口。
“当年老爷就不该将您许给那个混蛋！当初是他要娶的您，现在口口声声要谈自由恋爱？我看张耀宗就是和那个赵家小姐留洋留傻了，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
……
身前这个丫环大概是原主出嫁时一并带来张家的陪嫁，明显对原主忠心耿耿。
但苏清欢现在正处在病中，听这小丫头翻来覆去的为原主不平，听得有些头痛。
她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很是虚弱地开口道。
“水……我好渴……”
“小姐，你醒啦？小桃给你倒！”
那个桃红色的身影惊喜地揪住小狐狸的手，连忙端来了放在旁边的白瓷碗。
苏清欢的唇被汤匙撬了开来，但是灌入的却不是清水，而是有些苦涩的药汁。
“咳咳咳……好苦。”
那药汁明显兑了过量的黄连和黄芩，而且没放冰糖熬煮，苏清欢嘴巴里充满了苦味，差点吐出来！
但是这样被药液一激发，她发现自己的精气神好像比原先要好一些，整个人终于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睛。
“别喂药了，我要喝清水……你是……咳咳，小桃是吧？给我倒杯水。”
苏清欢定神看着眼前大约十**岁的少女，对方脸蛋圆圆的，五官算不上漂亮，还长着几颗雀斑，但是那双眼睛却有一股机灵劲。
小桃梳着长长的麻花辫，衣服是上衣下裙的样式，一双浅灰色的布鞋细瘦纤巧得过分，明显缠过足！
天，原身该不会和小桃一样也裹过小脚吧？
封建迷信害死人！
苏清欢头皮一阵发麻，她连忙将脚伸出锦被外，看到自己脚虽然纤细，但大小还是正常的，她连忙舒了口气。
——还好原身没缠足，不然她走路都得痛死！
……
小桃看到苏清欢这反常的举动，吓得一哆嗦，眼泪刷刷地又掉下来。
“小姐，您怎么连小桃都不熟悉了，呜呜，小姐您别吓我啊……”
眼看着对方又要嚎啕大哭，苏清欢更头大了，她其实没有太多安慰别人的经验，只能勉力摇头微笑。
“小桃，你别担心，我只是脑袋有些昏昏的，现在不就认出你了吗？给我倒杯水。”
喉咙里一股黄连味，她真的要受不了了。
……
小桃这才忙不迭地倒了碗清水过来，苏清欢发现小桃应该缠足不是特别正规，因为小桃走路速度还挺快。
苏清欢心里有些怜惜这个少女，主动掀开锦被穿上鞋，朝梳妆台走去。
民国的铜镜已经不太流行了，而西洋镜倒是十分潮流，张家还算得上是富贵，西洋镜清晰地映照出了小狐狸此刻的脸。
镜中的少女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细瘦的脖颈上有深深的勒痕，明显是上吊留下来的痕迹，苏清欢一碰到那伤口就隐隐作痛。
而镜中人的五官却不是特别清晰，因为原主留着非常厚的一层刘海，几乎连眼睛都遮住了一大半。
苏清欢朝下一看，自己穿着一身类似于小桃那样上衣下裙的衣裳，只是料子要华贵许多，应该是用丝绸做的。
望着那明显不太合体，显得十分臃肿的上袄，苏清欢撇了撇嘴。
——原主在张家果然没人上心，原身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但还是很瘦弱，作为少奶奶，张家居然连身合体的衣服都不给。
……
就在苏清欢内心吐槽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西式白衬衣、黑西裤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纸，脸色十分阴沉。
“苏清欢，今天这份休书，你不签也得签！我心里已经有了赵小姐，是不可能跟你继续这段错误的包办婚姻的！”
那男子高傲地抬着下巴，正眼都不瞧苏清欢一下。
在他看来，苏清欢这种封建余毒的旧式妇女，如果不是身子弱就连小脚都裹了！
她什么新式文化也不懂，根本不配站在他旁边，他张耀宗可是新时代进步青年，绝对不能让这种腐臭不可闻的女人成为他的妻子！
……
小桃听到男人的话，顿时急得哭了，她哀求地差点跪下来。
“少爷，我家小姐才刚抢救过来，您这是逼她去死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再仔细想想啊！……小桃给您跪下了……”
苏清欢连忙拉住了正欲下跪的小桃，她冷眼扫过那个来势汹汹的男人。
“呵，想不到某些自诩满肚子洋墨水的新青年，竟然只会搞封建那一套写休书，连离婚协议都不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