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鸡同鸭讲、令人啼笑皆非的混乱之后，他们终于可以进入正常的对话了。
时间是下午一点。欧内斯廷酒馆里空无一人。
这并非是巧合。在乔纳森布莱恩特出事之后，这家酒馆就被琴多购买了下来。因此，在他们与乔恩约见好会面的时候，琴多就提前打好了招呼，让酒馆在周五的时候关闭一天。
所以，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来进行这场对话。
原本西列斯也考虑过前往更加隐蔽一些的场合，但是考虑到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欧内斯廷酒馆这个地方，最终他就选定了这里。
酒馆闭门的理由是为了采购一些食材，其他工作人员也都放假了。埃里克科伦斯知晓一些内情，所以提前在酒馆这儿等待了一阵，等乔恩过来之后，，他就离开了。
因此，这场谈话显然是那种不能被任何人注意到的重要对话。
他们坐在酒馆的角落处，是不会被玻璃窗外路过的人们警见的地方。但是，他们的确可以隐隐约约地望见酒馆外明媚的阳光，以及来来往往的西城居民。
这个地方是乔恩选择的，因此，他显然也十分清楚，这场对话的重要性。
看起来会是十分漫长的谈话。quot乔恩说，quot既然您都以这样的身份出现了。十分危险吗quot
侦探先生的敏锐总会令人感到欣慰。不，应该说，西列斯诺埃尔教授的朋友们其实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敏锐，因为他们知道这位教授身处什么样的麻烦事里面。
西列斯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回答说∶quot可以这么说。但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quot他的目光偏移了一下，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说，quot至少现在不必这么紧张。quot
乔恩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quot那么，什么时候需要quot
quot今天是几号来着quot琴多像是将日子过忘了一样，他慢悠悠地说，quot对了，8月2日，周五。再过三天，拉米法大学就要开学了。quot
quot就是那一天quot乔恩有些意外，quot为什么会是那一天quot
quot因为有一位客人将那个日子，选定为他回到拉米法城的时间。quot琴多耸了耸肩，表现出了某种近似于不满的情绪，quot所以，我们当然也得为他的到来做好准备起码是心理准备。quot
西列斯适时地补充说∶quot埃比尼泽康斯特。quot
乔恩若有所思起来∶quot十四年前的事情quot
quot看来你也知道。quot西列斯不出意外地说。
乔恩摊了摊手，他说∶quot好吧，考虑到你们已经知道总之，我就是在十四年前的时候退出历史学会的。当然，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启示者。quot
这事儿倒是有些令西列斯意外了。
琴多瞧了瞧这位看起来仍旧十分年轻的侦探，然后说∶quot这么说，你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老点。quot
乔恩像是有点明白琴多的意思，又像是懒得明白。他翻了个白眼∶quot或许吧总之，他回到了拉米法城quot
quot是的，8月5日quot西列斯看了看琴多。
琴多跟上说∶quot上午十点到站的火车。
乔恩摸了摸下巴∶quot我明白了你们需要我去一趟quot
quot是的。quot西列斯略微有些歉意地说，quot我和琴多那个时候都得忙于开学的事情，另外我怀疑这是他们刻意透露出的信息。quot
所以，如果西列斯或者琴多前往的话，很有可能会步入某些人的陷阱。但是他们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
尽管西列斯可以利用人偶前往，但是那毕竟得需要他一心二用。让乔恩去或许是更好的选择，这位侦探拥有着乔装打扮的能力，并且，他知道quot阴影quot的存在。
西列斯便说∶quot不出意外的话，埃比尼泽康斯特正是阴影的信徒。quot
乔恩眨了眨眼睛，他说∶quot这就有些意外了。quot他琢磨了片刻，便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quot所以，他们打算对拉米法城下手。quot
quot是这样没错。埃比尼泽只是第一个，或者第一批人在他之后，还会有许多旧神追随者来到拉米法城。quot西列斯平静地说，quot我希望我们能联合起来，不只是我、琴多和你三个人，还有更多人，都参与进来。quot
quot那可是大手笔了。quot乔恩低声喃喃，随后他笑了起来，quot当然，没问题，教授。我十分乐意参与。quot
西列斯也微微笑了笑，他将八瓣玫瑰胸针递给乔恩。
quot信物quot乔恩瞥了那枚胸针一眼。
quot是的。quot西列斯说，quot考虑到安全问题，我不能让所有人都见一面，那也有些隆重了。所以，这样的信物就成了确认彼此身份的办法。quot
乔恩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望着那枚胸针，他说∶quot不过我们有多少人quot
quot二三十个，或许。quot西列斯说，quot我还没能确认部分人的意向，并且，一些人也未必适合参与进来。quot
乔恩了然，他将胸针放进自己的口袋，沉默了片刻功夫之后，便感叹着说∶quot问题这么多，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聊。quot
西列斯莞尔。
琴多说∶quot不如来聊聊你quot
quot我quot乔恩怔了一下，他说，quot我有什么可聊的quot
quot当我给你写那封信的时候，乔恩，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加坦诚一些。quot西列斯说，quot所以，请原谅我的直白我应该称呼你为侦探乔恩，还是，流浪汉伯恩quot
乔恩的瞳孔几乎在一瞬间凝滞了，但那也不能说是愤怒或者恐惧之类的情绪，那只是出乎意料的惊讶。
隔了片刻，他才说∶quot这可有点让人意外了您是怎么发现的quot
靠跑团剧本西列斯心想。但这个答案可不能说出去，那听起来就有点像是作弊了。
他思索片刻，便说∶quot因为我重视逻辑。quot
乔恩无言了一瞬，然后他开玩笑地说∶quot好吧教授，您是在报复我刚刚第一眼就揭穿了您的伪装吗quot
西列斯停顿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话和乔恩刚刚quot因为我注意细节quot的解释简直如出一辙。
琴多在一旁闷闷地笑了起来，然后他没忍住笑意，笑出了声。西列斯也不免笑了笑。乔恩不快地看了他们片刻，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原本那还有些许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就变成了每个人都笑场的奇怪场面。
不久之后，他们才都收敛了这种笑意。
西列斯说∶quot我是从西城的流浪儿那儿听闻了流浪汉伯恩的存在。当时我是为了调查格雷森食品公司的事情。quot
乔恩想了一会儿，然后说∶quot那的确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了。quot
西列斯同样点了点头∶quot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当时那个孩子跟我说，流浪汉伯恩最终消失在道森街。quot
乔恩回忆了一会儿，像是自己也想不起来了。他说∶quot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quot
quot我曾经在道森街见到过你。quot西列斯说。
乔恩愣了一下，然后奇怪地说∶quot就因为这样quot
西列斯摇了摇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继续说∶quot那个孩子之后还见到过流浪汉伯恩，在坎拉河附近。
quot他说伯恩当时将上半身埋在河水里，伯恩还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孩子换了新衣服。当时我正在调查乔纳森布莱恩特的事情。
quot你或许不知道，正是从这个孩子那儿听闻了流浪汉伯恩的新消息之后，我在西城的道森街碰到了你。quot
乔恩有些惊讶地说∶quot那还真是一个巧合。quot
quot那个孩子说，流浪汉伯恩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些驼背、眼睛总是眯着、鼻尖上有一颗痣。quot西列斯说，quot当你把上半身埋进坎拉河的河水里的时候，你是为了洗掉脸上的伪装吗quot
quot您怎么就默认那个流浪汉就是我了quot乔恩笑了起来，quot是的，的确是为了洗把脸。
言下之意就是，他承认了自己的这个身份。
西列斯不由得怔了一下，也不知道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怎么样。
乔恩想了片刻，还是有点没法理解∶quot好吧，当时您刚刚和一个见过我的孩子聊完伯恩的存在，然后我就出现了这的确挺巧合的，但是您怎么能把我这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呢quot
quot因为我从未见过第二个，比你更加注意细节的人。quot西列斯说。
乔恩∶quotquot
他觉得诺埃尔教授是在挖苦他。
quot在一片漆黑的河水旁，一眼就注意到一个萍水相逢的流浪儿换了一身新衣服。quot西列斯顿了顿，然后又说，quot在见到我的第一秒，就因为我身上的味道而发现我的身份问题。quot
侦探先生首先抗议说∶quot请不要将我形容得像是一个变态这只是一名侦探的警觉性quot然后他等了耸肩，玩味地说，quot看来我得隐藏一下自己这个优点，免得哪天暴露了自己。quot
他接受了自己的漏洞，不过也突然若有所思起来。
隔了片刻，他有些惊讶地说∶quot所以，如果不是我跟您提及那个放大镜，您就根本不会注意到我这个问题quot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点了点头。
琴多又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
乔恩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显然，他是位自诩十分优秀的侦探，但是他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像是一头撞上树桩的兔子一样。
最后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低声说∶quot这让我开始反思了。quot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乔恩陷入了思索之中。
随后他低声说∶quot好吧伯恩。首先回答您之前的那个问题，我希望你们继续称呼我为乔恩，这才是我习惯的名字。quot
quot也并非真实的名字quot西列斯敏锐地问。
乔恩摊了摊手。
琴多说∶quot我开始怀疑你自己都已经忘了你的真名。quot
乔恩无言片刻，然后说∶quot不，不是这样。只不过那是个被列上官方通缉名单的名字，所以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quot
西列斯和琴多都惊讶地望着他。与其说那表情中带着警惕，倒不如说是带着怀疑这位侦探先生能做出什么被官方通缉的事情来
乔恩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思索了片刻，就说∶quot从哪儿说起呢就从，流浪汉伯恩的出现说起吧。quot
十多年前，流浪汉伯恩出现在拉米法西城，如同任何一个普普通通、无所事事的流浪汉一样。他像是一滴水珠汇入了大海，丝毫不显得突兀与奇怪。
我首先要说，我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所以才决定暂时当个流浪汉。但这身份的确相当好用，没人会在意一个流浪汉，所以这个身份就维持了很久。quot乔恩强调说。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问∶quot所以，为什么你会选择成为流浪汉quot他顿了顿，quot因为那份官方的通缉quot
quot可以这么说。quot乔恩带着点微妙的、不以为意的语气。
quot所以你究竟做了什么quot琴多怀疑地问。
quot大概就是，十四年前埃比尼泽康斯特被剥夺继承人身份的时候，我暗中散布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quot乔恩的语气仍旧相当微妙。
quot什么传言quot
quot这是一场由安缇纳姆和往日教会在背后推动的阴谋类似这样quot乔恩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时间过去得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quot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种更加复杂的、难以言明的情绪。
西列斯怔了一下，才低声说∶quot你相当不喜欢安缇纳姆。
可以这么说。quot乔恩的语气相当低沉，quot我曾经跟您说过，我站在人类这一边，但并不站在安缇纳姆那一边。quot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的确记得这一点。
当然，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在他已然知晓安缇纳姆的真实身份、过往故事的时刻，再一次听闻乔恩这么说，这的确带来了更多的感叹。
他不能说责怪乔恩，乔恩对于那些历史帷幕背后的故事也并不知情。只不过，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地让西列斯产生了复杂的心情。
在他的身旁，琴多也垂下了眼睛。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乔恩当然不会知道，琴多的这一声叹息的含义。他仍旧坚持着自己的立场∶quot我的想法是我始终认为，在旧神已经陨落的年代，安缇纳姆这位神明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我不是说我否认安缇纳姆在沉默纪晚期庇佑人类文明的功绩，我尊敬这位神明，但是另外一方面，这位神明的存在，就意味着义依旧压迫着人的存在。
quot这一点令我感到作呕不是安缇纳姆令我作呕，而是这种影响、这个结果，令我感到十分恶心。
quot即便神本身或许没有这个意向，但是袖的人类信徒却的确是这么做的。或许整体上，往日教会是个不错的组织，但这毕竟是一个大型组织。quot
西列斯沉沉地说∶quot总有阴影。
乔恩想了想，意外地觉得这个说法并不算错，他赞同说∶quot总有阴影。quot
quot但是你现在的态度发生了改变。quot琴多说，quot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quot
从流浪汉伯恩到侦探乔恩，这是一个相当明显的转变。
乔恩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隔了片刻，他露出了一个几乎称得上自嘲的苦笑。他说∶quot的确如此。我不是否定了我过去的立场，但是我的立场的偏重，发生了改变。quot
西列斯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猜测，他说∶quot因为阴影quot
quot因为阴影。quot乔恩这么说，但又摇了摇头，quot也不仅仅只是因为阴影。
在又一阵的沉默之后，乔恩终于叹了一口气，他说∶quot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阴影我得解释一句，我当时还不完全知晓这位神明的所作所为。
quot当时我只以为袍是历史中隐藏的一位神明，是除了安缇纳姆之外的现世的神明。所以，我当时以为，阴影可以作为我们对抗安缇纳姆的帮手。quot
西列斯几乎没能立刻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怔了片刻，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位侦探。
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不是quot阴影quot的出现，那么乔恩几乎可以说是他们的敌人了。
quot你曾经打算对抗安缇纳姆吗quot琴多惊讶地说。
quot是的。quot乔恩十分平静地说。
应该说，在揭穿了流浪汉伯恩这个身份之后，乔恩开始彻底坦诚了。
西列斯与琴多对视了一眼。
quot好了好了，朋友们。quot乔恩说，quot你们的问题太多了，让我按照自己的步调来解释我过去的人生吧。那或许会令你们失望，那或许会令你们觉得有趣，那或许会令你们觉得可笑
quot但不管怎么说，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晴朗，很适合谈论自己的过去。要是在一个阴雨连连的天气里提及过去，就好像自己的人生也将浸在泥浆里面了。quot
他漫无目的地说着，然后停顿了一下。
quot所以，事情应该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我是西城人，我出生的时候，我的母亲难产了。我父亲和我其他的长辈，带着我的母亲去了往日教会的教堂，指望他们能拯救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