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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大男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开泰帝一直都对鹤庆先生颇为感激,只是现在这种感激掺了点儿复杂的情绪,说起话来便不免带上几分试探。 鹤庆先生一一把开泰帝的话都答了,并不主动起话头。 开泰帝很快败下阵来,看着觉得鹤庆先生用这清瘦落拓的模样去见太后,反倒会惹得太后对他心生愧疚。 可鹤庆先生到底是外男,也没有让他在宫里洗浴更衣的道理。 开泰帝看向鹤庆先生的眼神更复杂了。 他近几年和卢皇后处得好,不免会多想一点儿,总觉得这人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风霁月。 开泰帝道:“母后应该醒了,我们去看看她吧,她知道先生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鹤庆先生起身跟着开泰帝往后宫方向走。 一路都是红墙绿瓦,处处彰显皇家气派。 鹤庆先生没有说话,开泰帝也不想说什么,两人沉默地走到太后居处前。 开泰帝想了想,在太后居处外停步说道:“先生你进去吧,母后就住在这里。” 鹤庆先生一顿,转头看向开泰帝。 开泰帝笑道:“先生若是不来,便是母后心中记挂,你们也再无缘分;既然先生来了,那就只管进去吧,不需要考虑太多。”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鹤庆先生这样的人物都不顾世俗伦常千里赴京,他又怎么会再阻拦他们相见? 鹤庆先生见开泰帝眉目疏朗,不见丝毫芥蒂,知晓自己这些天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们这位不拘一格的帝王,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看重家里人。 鹤庆先生迈步入内。 有人已经进去通传,太后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门槛处远远地看着他朝她走来。 他看起来仍是和少年时一样清瘦。 只是一路奔波让他看起来很憔悴。 不知怎地,太后的眼眶湿润了。 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太后走到鹤庆先生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立在明灿灿的艳阳之下。 太后说道:“也不知是哪个人那么缺德,竟传言说你病重不治,我本来是不信的,可那些书铺开始整合你的文章刊印成书。我买了一本又一本,越买就越心慌,总觉得你真就不在了。”她仰头看着鹤庆先生,他们都不年轻了,哪怕都保养得宜,眼尾还是爬上了些许皱纹,鬓边还是出现了零星白发。她叹着气道,“你说我傻不傻,也不知道派个人去西南问问。” 鹤庆先生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听他说话。 过去他们为了避嫌,她从不主动去见他,他也从不曾想过来见她。 这样站在一起说说话,仿佛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她少时曾让他随她回西南去,一起让西南变好,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想着要改变西南不一定要回去,他要是能一展胸中抱负,澄清混乱不堪的世道,西南自然也会好起来。 直至想做的事都折戟沉沙,他才终于挂冠而去,只身回西南筹办了鹤庆书院。 他这一生鲜少后悔自己的选择,并不认为想做的事没做成就毫无意义。 所以关于她的事他始终深埋在心底,从不和任何人提及。 人怎么能什么都想要? 做出了选择,就该付出代价。 太后说了许多话,察觉鹤庆先生一直没开口,不由抬头望向他。 这一抬头,便撞入他幽沉的眸瞳之中。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太后鼻子突然一酸,恍然明白他未曾说出口的话。 是啊,人怎么可能什么都要?她们已经过了很长很好的大半生,她享有太后的尊荣,他也名满天下、人人推崇,她们都站到了太高的地方,所以能见一面就该了无遗憾了,怎么能奢求更多。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太后鼻头泛酸,面上却带着笑:“你没事就好,要不这次你就在京城不走了,免得又闹出那些荒唐的传言。朝廷如今正需要人才,你到京城也办个书院,好好刺激刺激国子监那边,省得他们教起人来不用心。” 鹤庆先生道:“好。” 两人聊了一会,太后便命人送鹤庆先生出宫。 另一边,开泰帝很快听说鹤庆先生离宫的消息。 他批阅奏章的事一顿,知晓太后心中仍有顾忌,所以才聊了那么几句就把人送出宫。 开泰帝有点头疼,旁人知道这种事都是极力阻止,他却是想让太后能够过得快活些。 开泰帝琢磨了一会,把卢重英给喊来了。 开泰帝隐晦地询问:“我的一个朋友有个麻烦,想让阿英你出出主意。” 卢重英道:“陛下但说无妨。” 开泰帝便说他的这个朋友突然发现他娘不喜欢死去的亲爹,喜欢另一个人。 现在他娘寡居快二十年了,他这个朋友希望她能过得畅快些,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开口问他娘喜欢的人他们还有没有可能。 这事吧,不问总是忍不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 去问吧,又感觉亲自嫁掉亲娘这事儿有点离谱。 卢重英不疑有他,答道:“既然已经寡居这么多年,他们之间要是彼此还有情,再嫁再娶也无妨。对方也鳏居吗?” 开泰帝道:“对方终身未娶,瞧着用情更深。” 卢重英唏嘘道:“若是这样的话,可以成全还是成全吧。难道是你朋友这些做儿孙的反对?如今朝廷都鼓励寡妇再嫁,不希望太多人选择寡居,要是能了却一个遗憾、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也算是个上好的再婚典范了。” 开泰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二日他又宣召了鹤庆先生。 这次开泰帝没有和鹤庆先生闲话家常,而是开门见山地问:“要是我们都不反对,先生还愿意和母后再续前缘吗?” 鹤庆先生没料到开泰帝会说出这种话。 他以为能见一面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怎么都没想到开泰帝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鹤庆先生道:“陛下慎言,我与娘娘并没有过什么前缘。” 当年他们发乎情止乎礼,谁都没有许过什么诺言,谁都没有真正越过男女之防。 要是开泰帝这样的话传到旁人耳里,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开泰帝道:“母后也这么说,她说你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鹤庆先生顿住。 开泰帝道:“想来先生一生磊落,并不看重情爱之事,确实更希望抱着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名声入土。” 鹤庆先生手颤了颤。 开泰帝道:“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鹤庆先生苦笑道:“陛下何必咄咄相逼。” 开泰帝道:“我逼你什么了?要不是母后她念着你,我怎么会和你说这些?” 鹤庆先生道:“难道陛下还能将太后嫁出宫不成?” 开泰帝道:“有何不可?我舅兄都说了,如今朝廷鼓励再嫁,不提倡寡居,这事儿理当从我们老寇家做起。” 鹤庆先生静默一瞬,不太相信这话是卢重英说出来的。 开泰帝压根不提自己说的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和鹤庆先生说起自己的考虑:“我们入京之后清理了不少叛党,这几年阿延他们又把草原人打得差不多了,天下看起来还算太平。不过还有许多人在暗处观望,躲着不知道在筹备什么,我要是公开将母后嫁给你,说不准会钓出这些人来。这样你们可以再续前缘,朝廷又能够清除隐患,有何不好?” 当初楚王算计太子,闹得沸沸扬扬,就帮他们顺藤摸瓜摸出不少图谋不轨的家伙。 只是还有几拨人很沉得住气,蛰伏在暗处厉兵秣马准备搞事。 想想就如芒在背。 现在那些仍有反心的人估计已经养肥了,正好可以钓出来杀了。 开泰帝在掌控军队这件事上还是很有信心的,尤其是他与聂将军见面之后更是放下了所有顾虑。 这些年他们两人配合得极好,为朝廷清扫了不少乱军和外敌。 唯一需要顾虑的,可能就是有人蛰伏在暗处观望了。 与其把这些隐患留到太子即位时再解决,还不如想办法把他们提前引诱出来。 太后出嫁必然会引来极大的反对,到时浑水摸鱼的人绝不会少。 那些人已经蛰伏了好几年,看见这样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鹤庆先生听到开泰帝的打算,不由沉吟起来。 开泰帝想的这个饵,果然是旷古绝今的奇事。 纵观史书,太后老来养面首或许不少,太后直接再嫁的确实鲜有听闻。 这一招虽然算是剑走偏锋,但只要开泰帝有绝对的把握,那只会是好事一桩。 更重要的是,他们以后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鹤庆先生才说道:“我想问问娘娘的意思。” 开泰帝也是这个想法。 说动了一个,再说动另一个就简单多了。 太后听了开泰帝的打算,一口应承下来。 开泰帝把事情安排下去,第二天就在朝会上扔下这枚重磅炸/弹。 文武百官毫无意外地炸开了。 卢重英更是一阵恍惚。 敢情前段时间开泰帝说的“我有一个朋友”,就是指他自己?! 卢重英下朝后马上去找开泰帝。 开泰帝道:“母后为我这个儿子做得够多了,现在该轮到我这个儿子孝顺母后。” 卢重英很想剖开开泰帝脑袋看看里头到底在想什么,偏又拿开泰帝没办法,只得无奈地叹气。 说都说了,难道还能收回不成? 礼部尚书在一头撞死无果之后,捏着鼻子按照开泰帝的意思筹备太后的婚事。 鹤庆先生这次晚年失节,自然也引起不少人的谩骂,很多人甚至宁愿他病故的传闻是真的。 现在这样,他们真的难以接受。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翻出了太后和鹤庆先生是旧识的事来做文章。 一切都在按照开泰帝的计划在进行。 各方军队都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动手扑灭乱军。 太后到穿上红嫁衣的时候,心里还一阵恍惚。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穿上这种鲜亮的颜色。 太后难得有些踌躇,问来给她梳妆的好友卢母:“我都这个年纪,还打扮成这样会不会让人嘲笑?” 卢母道:“嘲笑什么?这不是挺好看吗?十几岁的小姑娘好看,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好看,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也都是好看的好姑娘!” 太后莞尔。 成婚当日,宾客满堂。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起身走出门外,看到他也穿着一身红衣。 他穿了一辈子的浅白淡青,上一回穿这种鲜亮的颜色怕是上朝时穿的朝服。 那时候他把自己交付给了朝廷。 如今他们都老了。 可是他们的一生还没有结束。 他们还有很长很好的余生,可以携手度过。 隔着薄薄的红纱,他们相视而笑,仿佛彼此都还是少年时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篇完结√ 可以浇灌点营养液祝贺他们完婚!【积极摆碗 番外可以点单哦【不一定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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