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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带着两只徒弟离开时还回头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裴长宁，犀利的眸带着洞悉的了然，在这样的目光下，任何费尽心思的掩饰与粉饰太平的表象都无所遁形。
裴长宁长睫颤了颤，抬眼与他对视，不过三息，二人似乎从对方眼中读到了自己想要的某种答案，双方向彼此微微颔首，而后各自移开目光。
待三人的气息彻底感受不到，裴长宁才垂眸叹息一声，而后抬眼看向天际，晶润的眸底映着天光云影，变换又变换，似在她眼底上演着轮回。
荀子将棋盘收拾好，玉质的棋子碰撞间发出清越的声音，裴长宁这才回过神，扁了扁嘴，“老师，我觉得他似乎看出来了。”
荀子倒是淡定多了，倒了杯热茶给她推了过去，“不是似乎，是一定。”
裴长宁：“……”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遮掩着自己最大的秘密，一下子被荀子看出来便算了，又来一个鬼谷子。
自她在睢阳战死后于此方世界醒来，这么些年过来，她还从未这么挫败过。
她不禁开始怀疑人生，以后是不是不要随便出门了，若是自己的秘密为太多人所知晓，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她会被当成异类，那样她的后果显然不容乐观。
毕竟跨越生死，重来一次还带着前世的记忆，这样的说话怎么听都很惊悚。
裴长宁捧着茶盏，小口小口的饮着，心思不定。
荀子拂袖，手掌轻轻放到她发顶，粗糙的掌心摩挲过她柔软的发丝，力道并不大，却是切实的、真实的存在，一点点的拂去了她心头的不安。
“鬼谷分纵横，而鬼谷弟子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你如今于他们二人有恩，不算坏事。”
他的声音缓缓的，像是巍峨山间吹过的朗朗清风，“如今世道渐乱，你又是修的医道，将来会遇到更多更复杂的人，如何评定，如何相交，全看你自己。”
裴长宁若有所思的点头，兰亭香雪在右手中上下翻飞，荀子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多言。
能一心二用，一边思考事情一边转笔，还转的这么精彩纷呈，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宁宁！”
韩非提着个竹篮跑过来，身后跟着脚步缓缓的李斯。
裴长宁鼻尖动了动，双眼一亮。
嗯，是烧鸡的味道，她喜欢。
韩非挨着裴长宁坐下来，扯了个油光发亮的鸡腿塞到裴长宁手里，小声嘟囔，“趁热吃吧，莫要被大师兄看到了，否则他又该让我去抄书了。”
李斯适时的盛了一碗热汤推到裴长宁面前，将勺子给她放好，“师兄偷偷背着大师兄去买的。”
“谢谢九哥。”
裴长宁满足的啃着鸡腿，一张小脸鼓鼓的，小嘴吧唧吧唧吃个不停，一看就知道吃的很满足。
韩非捏着手帕小心的给她擦去溢出嘴角、蔓延至下颚的油汁，像极了操心的老爹，嘴上还在得意，“放心吧，这事我熟，大师兄不会发现的。”
荀子握着竹筷夹了块软烂的鸡肉，细细咀嚼后才咽下，看向一脸嘚瑟的韩非，语气淡淡，“又是拿为师做的借口？”
韩非面上笑猛地一僵，讪讪道，“师父啊，您老人家的名号确实好用。”
李斯捂脸，不忍直视，坚定的保持沉默。
裴长宁眨眨眼，果断将自己挪了挪，远离了韩非几分，专心啃鸡腿，鸡腿啃完了又去啃鸡翅。
师徒四人一同用了这顿饭，末了韩非主动收拾好碗筷，将其交给了前来收拾的童子。
因为这次外出的意外，时间又临近除夕，裴长宁也没有出远门的打算，最多在桑海城内给一些百姓们出诊。
她时不时能收到一些小礼物，或是新鲜的鸡鸭鱼，或是稀奇的笔墨纸砚，她都收下，转身给那些人刷一个清心静气和清风垂露。
除夕这一晚过的也很平静，裴长宁挨着韩非抱着膝坐着，抬眼看着屋外倾泻的夜色，点缀在夜空的星子盈盈有光，寒风偶尔将一段树枝扯断，将其卷入空中，不知送去何处。
韩非与李斯正交流自己这几年所学所得，不过现在交谈的主题似乎有所偏移，毕竟二人脚边都散了几个空了的酒壶，韩非脚边尤甚。
“宁宁啊。”
韩非忽然身子一歪，靠上裴长宁的肩，吐息灼热，带着浓郁的酒气，低哑的声音分外撩人，“明年我便要回去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说着，他还撒娇般晃了晃她的胳膊，“宁宁，宁宁，宁宁———”
被晃的有些头晕的裴长宁：“……”
她很想给他一个商阳指，然后把人扔出去冷静冷静。
李斯瞥了一眼发酒疯的韩非，拿过已经凉了的杯盏饮了一口凉茶，稍稍让自己清醒清醒，“长宁莫要理会他，师兄醉酒后总是不知自我。”
裴长宁低头看着颈窝处的那颗脑袋，青年似乎赖上她了，始终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还得寸进尺的想要钻入她怀中，下巴磕在她颈窝，呼出的热气都洒在她脖颈上。
看着确实是醉的不轻。
裴长宁果断握住腰间的兰亭香雪，给他甩了一式清风垂露。
如微凉的雾霭迎面而来，又如细密的细雨浇透身子，韩非猛地一怔，甩了甩脑袋，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被自己扒拉住的裴长宁一把扯下他的手臂，扬手将他推到一旁的炭火盆边，认真嘱咐：“要吐出去，味儿大。”
韩非：“……”
韩非直直的看向裴长宁，后者不为所动，自顾自吃着瓜果，整个人就透露出两个字：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