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舅舅,结识在我出生的时候。
可能是吧!我确实记不得了。
只记得小学还是初中那年,大舅有一辆捷达王。
前座后面有屏幕,后座可以看电视。
在那时,这是新奇的。
我那时心里想,大舅不一般。
大舅在前座问,后面那辆车是不是一直跟着?
我扭回头看,确实好像有辆车,是不是跟着,我不知道。
那时心里想,大舅什么意思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具体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那时还住着团结户。
所谓团结户,就是两家或者几家人共着一个厕所和厨房。
我睡在一个壁橱一样的地方,拉着一道帘子,这就是我睡觉做梦的空间。
好像是隔着帘子听见爸爸妈妈说话,大舅或许会坐牢。
后来知道大舅好像是什么设备科的科长。
其实至今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职位,大舅为什么会坐牢。
反正要坐牢了。
那时家里都很着急,我小姨好像有些关系,听说可以活动一下,可以不判刑,至少减刑。
我那时懂什么?我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判刑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判刑要去坐牢。
我也不知道全家一共拿了多少钱,大抵是三十万吧!
我现在也不清楚这个数目对当时家里人意味着什么。
反正高中毕业之前一直住着团结户,我的床与厕所隔着一堵薄墙。
隔壁也是一家三口,女儿是一位大姐姐。
依稀记得一头利落的短发,长得很漂亮。
后来很羞耻地回想,我睡觉的时候,好像经常把耳朵贴在墙上。
现在只记得墙壁很冷,当时好像只是觉得很凉。
一进入回忆,思绪就是乱的,好像触觉更容易激活记忆。
继续说那个三十万,大舅还是坐牢了,应该是三年,罪名是贪污。
至今,我不从来没有直接问过任何人,依稀隐约记得是谁说过。
到底谁说过,在哪儿说的,实在记不得了。
那时我就知道贪污是不对的,所以不敢问也不敢提。
但是到底为什么不对,当时是不知道的。
后来大舅出来了,我从来没有在长辈面前提过他坐牢的事。
同辈倒是聊过,和大姐,和大姐夫。
我二姐学习很好,二姐是大舅的女儿。
小时候过年,家里都要去二舅家吃年饭。
有时候是除夕,有时候是大年初一,也有初二初三。
年夜饭后,大人在隔壁打麻将,我们几个小辈在大姐的房里捉迷藏。
我记忆最深的事,二姐文静地坐着,安静地翻书。
后来考入了我们这里最好的大学,后来听说去外地一所名校读了研究生,后来突然给我找了个姐夫,结婚之后突然出国。
大约十多年后,我终于给自己找到个理由。
二姐的父亲,我的大舅,做过牢,有过前科,这是不光彩的过去。
以我二姐的聪明和学历,或许不甘心得不到想要的前程,所以选择出国。
我心里是很不开心的,虽然我的学习不太好,二姐一直是我的榜样。
我的心伤过一阵,裂口或许不算太大,但是至今没有愈合。
后来听说大舅到了一家公司任职,什么公司实在不记得了。
只记得每年清明大舅都可以开着一辆别克的商务车,载着全家去九峰山扫墓,这是一大家子唯一可以弄到的汽车。
每年清明,习以为常地倚靠大舅和大舅的这辆车,有好多年了。
一开始去看姥姥,后来去看姥姥和姥爷。
有一年雾特别大,听车载广播说能见度不超过五米还是十米。
具体多少米确实记不得了,只记得雾很大。
环东湖的路,两边都是湖,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前面,甚至看不清路面。
最关键,大舅眼睛不好,好像有几千度,反正眼镜比啤酒瓶底还要厚。
我小学二年级就近视了,曾经一千二百度过,成年后才做了激光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