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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拉斐尔脸色不佳,冷冷回应。 “没有为什么,”泰尔斯站定在“孤帆”诺亚·阿蒙德的画像前,咬牙抬头: “我要见他。” 拉斐尔摇摇头: “我不认为……” “我知道他就在这里,”泰尔斯打断他,一面努力调整自己的思绪,一面斩钉截铁地坚持: “宴会之后,他被直接押送来了这里。” 秘科的走廊里,在墙壁上历代情报总管的目光下,拉斐尔定定地盯着泰尔斯。 “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泰尔斯平复好心情,下定决心: “但他是我留下的烂摊子之一。” “我必须见到他。” “立刻。” 看着泰尔斯坚定不移势在必得的神情,拉斐尔不得不蹙眉: “我无法决定,需要先请示勋爵,明天……” “你在我面前推脱了一天,”泰尔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看在过去的份上,你总得有点用吧?” 拉斐尔抿起嘴唇。 但就在此时。 “若您真想见他,泰尔斯殿下,也并非不可以。” 两人齐齐转头。 说话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熟人。 他站在“苍白男爵”桑乔·多伊尔的画像下,恭敬而谦卑。 “诺布?” 拉斐尔讶异地看着来人: “你在这儿干什么?” 作为王国秘科在西荒的最高负责人,诺布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泰尔斯。 王子瞥了拉斐尔一眼,转身走向诺布。 “你是说真的,诺布?” “你真能带我去见他?安克·拜拉尔?” 诺布点点头,恭谨鞠躬:“我有权限。” “请跟我来。”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举步向前。 “等一下,”拉斐尔按住泰尔斯的肩膀,阴沉着脸色: “诺布,这没你的事儿。” “别插手我的案子。” 泰尔斯不满地开口: “嘿……” 可诺布点了点拐杖,示意王子不必着急。 “听我说,拉斐尔。” 诺布耐心地道: “安克·拜拉尔是西荒贵族,在这件案子里,我认为我长期潜伏在西荒的经历能够帮到……” “我不需要。”拉斐尔一口回绝。 可这一次,诺布没有退让。 “但是勋爵需要。” 西荒的情报负责人淡淡道: “事实上,他已经将安克·拜拉尔在被移交审判厅之前的审讯和调查事宜,指派给我了。” 拉斐尔登时一怔: “什么时候?” “刚刚,”诺布毫无波澜地道: “而我认为,让殿下见见他,也许有助案情进展。” 那一刻,拉斐尔皱眉望着诺布,后者则云淡风轻地回望着荒骨人。 秘科的两人在空中交汇眼神。 “殿下,”诺布温和伸手示意道: “我们走?” 泰尔斯看了看拉斐尔,果断举步向前。 “说真的……” 走过荒骨人的身侧,泰尔斯不悦地向拉斐尔一瞥,语含讽刺: “我要你何用啊?科恩·卡拉比扬?” 拉斐尔站在原地,脸色像是沉入了冰窖。 诺布微微一笑,转身带路: “若你不放心,拉斐尔,欢迎陪同。” 他重新变得友善,谦卑。 拉斐尔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王子和诺布的身影渐渐远去。 荒骨人冷冷看向对面画像上的“黑信使”梅森·佐内维德,几秒后,他迈出脚步,快速跟上。 泰尔斯很快意识到,他所要去的地方并不简单。 他们七拐八绕,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踏上沉入地底的石梯。 与地面上的清冷不同,秘科的地下走廊守卫森严,锁禁重重,光是嗅探的警用鲁铎犬就遇到好几拨,纵然有拉斐尔和诺布开道,泰尔斯依然觉得速度缓慢,举步维艰。 “必要的安全检查,”诺布一边接受着一个守卫的检查,一边耐心解释道: “尤其是您在这儿,这就更重要了。” 泰尔斯勉强笑笑,把一只凑着他嗅的鲁铎犬盯得呜咽退后。 而当守卫们拉开一道沉重的铁闸,带他们进入另一个潮湿与腥臭的回廊时,两侧的黑暗中传来无数躁动: “又是这个点——你们能不能给要睡觉的人留点余地!怎么,要塞丢了,北境丢了,现在连我外交官的尊严也要丢了吗!” “殿下!米迪尔殿下!您,您的腿脚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那些小人篡位换储的奸计不会得逞……不,殿下,您必须阻止陛下,他不能娶那个女人……” “他来了,带着恶魔的呓语,他来了,带着神灵的阴谋,他来了,带着人间最残忍的命运……” “他们一定潜伏日久,他们跟叛军暗通款曲,他们还想策反公爵大人,拥他为王,杀入永星城,改朝换代!所有人,对,一定是他们所有人一起,串通谋杀了公爵!星辉,星辉,星辉万岁,有人,有人必须付出代价……” “该死混蛋!我就知道祭坛里的那场战役有问题!狗屁的漠神祭坛征服者!狗屁!” “听我说,是西尔莎,西尔莎王子妃,一定是她!她在藤蔓城有亲戚,那儿的人专做草药,最懂这行了……还有芬香商会的那些奸商,他们一直对班克王子的政策不满意,跟血瓶帮沆瀣一气搅风搅雨……” 黑暗之中,两侧牢房的身影看不真切,但惨嚎与哭泣混杂一处,吵得泰尔斯心神不安。 “这是秘科的特设牢房,有些阴暗,也有些复杂,”诺布充耳不闻,面色不改: “请您多担待。” 泰尔斯轻咳一声:“这些人……” “早就被审判厅定罪了,”拉斐尔接过话头: “本该在白骨之牢终身监禁。” “但是有些人身份特殊,有些还存着点价值,有些则不太适合在王国秘科以外的地方服刑。” 诺布叹了口气: “在刃牙营地,如果钎子没死,此刻他也应该被押来这里。” 拉斐尔瞪了他一眼: “如您所见,许多人精神失常了——心中有鬼,自然意志不坚。” 诺布摇摇头: “他们只是沉浸在过去,难以自拔。” 拉斐尔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善。 沉浸在过去。 泰尔斯面色微沉,脑海中浮现的是龙霄城的山腹之中,名为黑径的神奇旅途。 诺布慨叹道: “我还记得,汉森勋爵跟大家说过:得以忘却,是最大的幸福。” 拉斐尔轻哼一声: “我怎么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的?” 诺布一扯嘴角: “三十年前。” 三十年。 拉斐尔顿时默然不语。 泰尔斯忍不住问道: “那你今年多大了?” 无尽的哭嚎声中,诺布恭谨点头: “四十二。” 泰尔斯撇撇嘴,没说什么。 他们再度越过一道铁闸,将嚎叫声关在身后。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个铁门厚锁的密闭牢房,每扇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闸口沟通外界。 泰尔斯在这儿被叫住了。 “我知道你会来的,”一个牢房后传来幽幽的厚重嗓音,泰尔斯似曾相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王子皱眉回头:一张沧桑的脸出现在闸口处。 “顺便一句,小子,昨晚的酒真难喝,”这是个满面邋遢却刚毅不改的男人,他握住闸口上的铁条,死死瞪着泰尔斯: “宿醉到现在。” 拉斐尔和诺布对视一眼,齐齐欲言又止。 泰尔斯沉默了一阵,这才清冷地哼声道: “当然比不上这儿的酒。” “亚伦德大人。” 王子继续向前,将瓦尔·亚伦德留在身后。 诺布紧跟而去。 “我说了,他会是大麻烦,”身陷囹圄的北境守护公爵默默注视着泰尔斯的身影: “比你还大呢,小荒种。” 听见这个称呼,落在最后的拉斐尔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铁门后的瓦尔。 “以后多吃菜,公爵大人。” 拉斐尔注视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缓缓道: “别光喝酒。” 言罢,荒骨人转身离去。 “等一等。” 拉斐尔回过头。 瓦尔一肘抵上铁门,沉默了几秒,这才将一张叠好的信纸缓缓递出闸门。 拉斐尔皱起眉头。 “你知道,她不会回你信的。” 瓦尔眼神一黯。 “我知道。” 公爵的目光落到拉斐尔的双手上。 后者下意识地背手。 “但这至少,能让你见上她一面,孩子。”瓦尔恍惚道。 拉斐尔看了他很久,最终叹了口气。 他走到闸口前,一把接过信纸,认真收好: “好吧。” 瓦尔勉强笑了。 “谢谢。” 但下一秒,荒骨人的表情就恢复冷漠: “但我们只用信鸦。” 言罢,拉斐尔粗暴地一把拉上闸口。 将瓦尔的脸关在黑暗之后。 在诺布的带领下,泰尔斯终于来到他的目的地:一个宽阔的房间。 “有个小姑娘,漂亮又善良,命运不咋样,早早没有娘……” 但他们还未踏入房间,耳边就传来一曲难听的歌谣: “来个老色狼,酒醉来摸床,姑娘眼一转,炉上有肉汤……” 歌声来自一个男人,听上去洋洋得意,兴趣盎然。 “那是我的下属,”诺布尴尬地向王子告罪: “我让他先来踩踩点。” 泰尔斯点点头,他们在男人哼出的歌谣中走进房间。 这里阴暗,潮湿,压抑。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各色恐怖器械: 肢刑架、碎头器、拉筋轮、剥皮床、刺椅,血摇篮……这还只是泰尔斯认得出来的——小时候,黑街旁的黑金赌场里有类似的地方——部分,至于他叫不出名字的,摆在许多推车上的小工具小玩意儿就更多了。 泰尔斯心情一沉。 一个胖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央,他背对门口,裸着上身围着围裙,带着手套和头罩,一边哼着歌抖肩膀,一边有节奏地整理着推车上的各色工具。 “火钳绞住蛋呀扭着用力翻,色狼痛醒喊啊姑娘笑着转:就当烤个串呗绕个九圈半,小刀压棒棒哇刀尖往里拌,剥皮再开口嗷雕个小漏斗……” 安克·拜拉尔——擅闯王室宴会的要犯正闭着眼睛,浑身赤裸,一动不动地躺在中央的躺椅上。 他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四肢被缚遍体鳞伤,只在下身盖着一条满是血污的薄毯。 泰尔斯望着他身下躺椅的斑斑血迹,心中一紧。 也许是头罩的隔音效果,哼着歌的胖男人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他一手举着锤子,一手挥着钳子,扭起屁股甩开腰身,疯狂舞动忘我高歌: “色狼哭着道,姑娘你别闹,昨夜脾气好,今夜这么暴?姑娘掀脸笑,你呀认错寥,吾乃食人鬼,今夜吃得少,姑娘锅里熬,肉汤味可好?” 血腥恐怖、黑暗阴森的刑房里,这位甩着肥肉,激情热舞的胖子实在画风清奇,以至于诺布只能尴尬地重咳一声: “戈麦斯。” 胖男人似乎没听见,他继续撅着屁股甩动腰肢,锤子诱惑地撩过正对三人的臀部。 诺布不得不加大音量: “戈麦斯!” 当啷两声,锤子和钳子双双落地。 胖子僵在原地,维持着抚摸屁股的姿势,歌谣随之停息。 房间里安静下来。 名为戈麦斯的胖子颤抖着摘下头罩,磕磕绊绊地转过身来,第一个看到泰尔斯,吓了一跳: “哇哦!” 戈麦斯松了口气,他抹开劲舞后的满脸汗水,: “你是哪来的小屁孩?知不知道这样吓人是不对……” 诺布从黑暗里现出身影: “戈麦斯。” “这是泰尔斯殿下。” 戈麦斯再度僵住。 几秒钟后。 “啊,诺布你来早了,今天穿得不错啊!我那个,在热身,嘿嘿,热身,”胖子先是讨饶,意识到对方的话后脸色一变: “啊?你说殿,殿,殿下?” 他瞪着眼睛,把面无表情的泰尔斯打量了好几遍。 “啊啊啊——泰尔斯殿下!” 戈麦斯立刻换上一脸谄媚,努力用身上的围裙遮住沉甸甸的胸口肥肉,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是西荒的那个,那个,那个啊!你还记得吗……那个啊!” 只可惜,他这副赤着上身横肉,浑身汗渍血污的样子,让他的讨好效果减半。 泰尔斯只得对他微笑示意。 “叫醒囚犯。”诺布只觉丢脸,无助地捂住脸庞。 戈麦斯一个谄笑,一声“好嘞”,回头就抄起一把带血的钳子,兴致勃勃地向躺椅上的安克走去。 泰尔斯面色一变。 “等等。” 诺布及时阻止他,瞥了一眼泰尔斯: “友好点。” 戈麦斯讪讪低头,丢下钳子,换了一桶冷水,泼向安克。 “咳咳,蒂娜,咳咳咳——” 躺椅上的安克被冷水一浇,激动地从躺椅上挣起,仿佛噩梦初醒。 “蒂娜……咳咳……” 他痛苦地咳出嘴里的水,憔悴虚弱地转向周围,直到看见手脚上的绑带,才明白自己还在噩梦里。 “不是说好,休息一刻钟吗……” 安克虚弱地摔回躺椅上,奄奄一息: “大半夜的,我不累……你们也……不累的吗……” 泰尔斯看着他血污难辨的指甲,青肿通红的关节,以及渐渐失神的双眼,只觉呼吸困难。 “嘿,哥们儿,清醒点!” 戈麦斯大力地拍打着安克的脸庞,把他盖上的眼皮重新拍开: “有人来看你啦!” 泰尔斯叹出一口难言的气,走到拜拉尔的面前。 “安克·拜拉尔。” “是我。” 安克涣散的双眼先是迷惑了一阵,随后渐渐聚焦。 “殿下?” 他吃力地抬起上半身,看清眼前的少年。 “泰尔斯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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